【里比多奏鸣曲】(1-2)

引子
  下过一场暴雨的夜晚,街上人群稀少了许多,一滩滩的积水反射出路灯昏黄
的光晕。街角边忽然转出一个身影,白色的高跟鞋匆匆踩着马路牙子,塔塔的声
音仿佛能穿过车窗玻璃敲打我的神经。
  我在路边一辆黑色轿车里,掐掉了手中烟头,把领子竖了竖,盯着那女子的
身影在路灯的明暗中忽隐忽现,远远穿过两条街,走到一间咖啡馆门前。
  她伸手拢了拢略被打湿的长发,四下张望了一下便消失在旋转门的后面。咖
啡馆二楼是落地的玻璃幕墙,昏暗的灯光下稀稀落落散着几对情侣,生意并不算
好,那女子在靠窗的沙发坐下,随手把披肩搭在扶手上,双腿斜斜靠着茶几,露
出深色套裙下的双膝,隔着挂满水珠的玻璃小腿的曲线散射成奶油似地色块,浓
重地镶嵌在梧桐错落,湿润斑驳的路边咖啡馆二楼。
  我望着路尽头,揣测着赴约者粉墨登场的一幕,或许是开着敞篷跑车公子哥?
从黑色轿车后座下来小心翼翼的官僚?还是白色棉布衬衣写着淡淡倦意手指修长
的文艺青年……
  随着香烟一根一根烧成灰烬,时间一分一秒滑过,那女子却总也没等到赴约
前来的人,不久便出了咖啡馆,拦了一辆出租,消失在夜色中,看不清她的脸上
是否写满了被爽约的无奈或是愤怒。等出租车开远了,我才发动汽车缓缓离开。
显然,事情有些意外。
  我把车开进杨言的办公楼停车场停好,把车钥匙扔在他的信箱里,然后换回
自己的奥迪。杨言是我朋友,也是我合作伙伴,我们共同投资了一个网站,他在
前台,我在幕后。杨言家底殷实,买车是他一大爱好,公司地下车库里大大小小
停着七八辆车,我不愿意让人碰巧认出我的车牌,就到他这儿随意开一辆走便成
了。
  开车从办公楼出来我又在路上晃悠了一圈,停在路边吃了碗面条,回到家时
我看了看表10点半。妻子已经到家,正在浴室冲澡,听见我开门进来,便问我:
「回来啦,吃过饭了么。」
  「嗯,吃过了。」
  「厨房有银耳羹,你热了喝一碗吧,天气燥,我听你老咳嗽。」
  「又是银耳羹,饶了我吧,我最怕甜食了。」
  「润肺的,不喝一会儿出来我揪掉你耳朵。」
  「好好好,良药腻嘴啊。」我皱着眉头把一碗银耳莲子羹热好了灌下肚去。
  「老婆,你刚回来啊?」我一边把倒在门口妻子的白色高跟鞋收进鞋柜一边
问。
  「嗯,加班呗。」
  「周末还加班?你还是不是人民教师啊?」
  「人民教师怎么啦,人民教师也有领导盯着,你以为还吃皇粮呢,我们现在
都有指标,教课不算,每年没文章发表就要给你好看。」
  「那你索性辞了在家嘛,我们又不缺你那点儿工资,俩人都上班,这孩子老
送我妈那儿,隔代宠,带一身臭毛病。」
  「妈干了一辈子教育工作了,教育孩子比我们在行,你就少操心了。明天带
儿子去动物园玩吧,我看过天气预报了,明天雨停出太阳了。」
  「行啊,带你们俩活宝去看大河马。」
  「呵呵,让我捏捏你的胖耳朵,大河马老公。」老婆说着一屁股坐在我腿上,
揪着我耳朵撒起娇来……
                 1
  据我妈说,我小的时候他抱我去给算命的瞎子摸过骨,瞎子说我命中属木,
且是桃花木,少时平平,待到春来便可坐等桃花开。我妈嫌他说的不清不楚,多
给了点钱让他解释。那瞎子就说,这孩子年少时性情顽皮,学业不会甚好,易走
歪路,需得严加管教,年轻时,事业爱情都颇多不顺,不过不用担心,只要不走
歪路,30岁上下便有姻缘天降,且有贵人相助,此后便平安多福。
  我翻看儿时旧照片,发现自己一脸呆相,说什么坐等桃花,我估计我妈定不
会全信。不过老人家总念叨信则灵,于是从小对我采取棍棒底下出孝子的高压政
策,把我青春期的叛逆和骚动统统扼杀在萌芽状态,顺顺利利迎着大学扩招的春
风进了高校。毕业之后,也正如瞎子所说,事业并不顺利,在几家民营小企业颠
沛流离了几个来回,也看不出丝毫出头的迹象。倒是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说
来还真奇了怪,正应了瞎子的说法,每次都是女孩自己送上门来,我便一一笑纳。
有时候对着镜子看见自己那张不修边幅,勉强算得上五官端正的脸,我自己也奇
怪,难道这就是命?
  至于我老娘更是越来越信瞎子的惊天预言,对我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女朋友都
不冷不热,专等着我三十而立转运的日子到来。
  话说我是迎着大学扩招的春风进了高校,自然是在就业市场一片萧条的严冬
毕业,不咸不淡的在职场打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便下定决心重新回炉。捏着鼻
子熬了半年,考了个研究生,热门的专业我自然是考不进的,勉勉强强挤上一所
二流大学没人愿去的心理学专业。好在二进宫的读书生涯有个意外的收获,就是
遇到了我现在的老婆晓玫。恋爱过程再次应验了瞎子的伟大预言,我没费什么劲
便把半推半就的晓玫收入麾下,卿卿我我,花前月下,枯燥的校园生活便匆匆流
过指缝。
  原本晓玫的家人对我们的恋情并不看好,她父母颇有些来历,对我这么一个
门不当户不对的穷小子自然没什么好感。倒是晓玫的叔父与我颇为投缘,他在市
局刑警队当队长,喜欢跟我下棋,棋艺却不怎么高超,大刀阔斧,勇往直前,却
常常被我使诈偷袭。我也挺稀罕这个两鬓斑白的中年人,尤其喜欢和他聊些离奇
诡异的案件。
  有一次中秋节,他和我聊起一宗连环杀人的悬案,凶手作案多起,却一直逍
遥法外,让他们刑警队一筹莫展。那天碰巧多喝了几杯,接着话题我胡吹了一通
犯罪心理学,惹得晓玫在一边频频给我递眼色让我住嘴。没想到引起了刑警队长
的兴趣,非要我谈谈看法,我只好信口开河得胡诌了一堆所谓的心理特征描述。
  可事情就有这么巧,刑警队在我不负责任的指导下,还真就抓到了真凶。把
老头乐得眉开眼笑,请我痛痛快快喝了一顿茅台,半个月之后一纸聘书寄到家里,
我就成了市公安局刑侦总队心理研究室的顾问研究员。
  我自己也没有想到,一直挠头的工作问题,以这么一种戏剧性的方式有了妥
善解决,酒后一通胡言乱语竟然换来一口莫名其妙的铁饭碗。警队的工作没有想
象中那么紧张刺激,虽说上千万的城市,大案要案每天不断,不过大部分都是外
勤侦查员的活,绝大部分案件作案手法千篇一律,犯罪分子也大多没电视里那么
高智商,那种绞尽脑汁与变态杀手玩心理游戏的场景从来也没发生过。
  我的工作只不过就是把情报室送来的各国典型案件看看,按着学校的理论知
识,定期拼凑点研究报告交差。偶尔有个把不开口的嫌疑人,参与一下讯问。大
部分时间,我都可以窝在温暖的办公室里晒着太阳,喝着茶,看看报纸,上上网,
百无聊懒时我也在网上写写博客,泡泡论坛,时间久了老这么闲着,也挺难受,
既然是顾问研究员,也不能每次都靠运气糊弄人吧,我便把厚厚一摞没翻过几页
的专业书统统搬到了办公室,有事没事补上几课,也算聊以自慰。
  大部分的书枯燥无味,反不了几页便读不下去了,只有弗洛伊德的《梦的解
析》我耐心地看完了。梦,在人们眼中一直充满了一种神秘色彩,而从心理学的
角度说,梦是人内心中隐秘欲望的写照,揭开一个人梦的秘密,就如同窥探到他
最不为人知的潜意识深处。就如同小孩得了件新玩具,总免不了四处显摆,我也
按耐不住,便在常泡的论坛里装模作样发帖子给人解梦。
  人往往总是听到自己愿意听的,当别人把自己离奇的梦境告诉我时,我的解
释总是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然而每个人总是可以得到他们自己愿意相信的信息。
就这么着,我这个心理学家的名声便传了开去,每天论坛短信收件箱里总能收到
成百上千的邮件。有求我解梦的,有求我算命的,还有倾诉苦恼的,甚至有人写
信告诉我说自己有强烈的杀人冲动问我怎么办的。我不禁暗自好笑,若此人得知
自己的邮件通过网络,送到了市局刑警队的办公室,他是如何表情。
  当然,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这俗人肯定是免不了自我膨胀,亢奋起来。我索
性租了空间,注册了域名,买了个论坛的简单代码,开起一个叫周公夜谈的小网
站来。说是网站,其实就是一个论坛。供人匿名倾吐自己的不快,诉说自己的苦
恼,恶梦,寻求心理帮助。我呢,没事便去回回帖子,宽慰宽慰那一个个隔着网
络的人。
  没多久,我那个周公夜谈的小论坛就火了,注册用户数量日长夜大,没多久
租用的带宽就严重拥堵。
  我一个电话找来了杨言,他是我大学同学,关系很铁的哥们儿。毕业后开了
家小公司,接些给人家做网站的活。我本来想问问他有关架设服务器增加网站带
宽的技术问题。没想到他看完我的网站,查了下网站的流量,琢磨了一会儿,一
拍大腿,蹦起老高,那架势就好像挖着了金矿。
  之后,网站的事儿我就没再操过心,购置设备,申报各种批文,招聘,推广,
大小事务杨言办起来得心应手,没个把月,一家网络公司就算成立了。我就这么
着糊里糊涂又多了个网站老板的新身份。不过尽管网站是我和杨言共同投资,我
作为创办者还多占一成股份,我却不过问经营上的事情,一来我三脚猫并不精通,
反而添乱,二来我还得顾着研究员的铁饭碗,不便出面,三来我也更喜欢这种躲
在网络背后的神秘感。就这样,除了大事儿杨言会跟我商量,一般的事务都是他
来处理。我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继续泡在论坛里做我的心理咨询大师。
  可能现代都市生活人们的压力确实很大,我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人多多
少少有点儿心病。新论坛里采取完全匿名的模式,不仅大家都只用网名,ip地址
等资料也被隐去,发言也可以设置指定读者等功能,充分考虑到了倾诉者的隐私。
我不得不佩服杨言想的周到。有了专业的管理运营之后,网站很快有了规模,流
量增长赶上了火箭发射,找上门来要做广告的客户踩破了门槛。人运气来了,防
盗门都挡不住,这还不算完。
  我这小老板半年没干满,杨言又来找我喝庆功酒了,有风投看上我们的小破
网站了,我这玩票一不小心就玩大了。直到现在我也不太明白,杨言是施了什么
魔法,让我俩几乎一夜之间就成了有钱人。我只知道,从那天喝完酒开始,我就
再没缺过钱。无论是后来买房子,买车,结婚,生孩子,还是地震了往灾区没事
儿就捐一车皮一车皮的棉被,我就再也没为钱的事儿操过心。
  当然,对于我妈来说,这些都不算惊喜,早在20年前,伏笔就打下了,并且
还有一件事儿也在她预料之中,就是我跟晓玫结婚了。那年我整好30岁。
  很多人都说我命好,有车有房,母慈子孝。我也常常暗自庆幸。我从车窗里
看着西装革履的上班族在高楼大厦中间匆匆穿梭,从电脑屏幕后倾听着不幸和焦
虑的倾诉。对比我自己的生活,宽大气派的客厅,灯光温暖的卧室,温柔贤惠的
妻子,机灵可爱的儿子。这一切完美得让人嫉妒,完美得没有一点点缺陷。幸福
的家庭大抵相似,而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行。我的生活,就是这么幸福得充
满了平淡。
  可能有人注意到,关于我的生活,我很少说道我的妻子晓玫。是的,然而并
非是因为我不爱她,也并非是因为她不重要,恰恰相反,这个故事的主角恰恰就
是晓玫。
  然而在那一段日子里,我确实忽略了她。原因很简单,打个比方,当你身体
的某个器官处于健康状态时,你就会忽略它,假如你感觉到了胃的存在,八成你
该去医院检查检查你的胃了。同样的道理,我的妻子晓玫,始终是那个最不需要
我操心的人。晓玫研究生毕业后就留校做了讲师,工作不是很忙,把家里照顾得
无微不至。
  每天我回家后,都有热菜热饭,空闲时我们偶尔也开车到附近城市郊游。她
性子慢,脾气好,有时遇到夫妻拌嘴,我往往忍不住拍桌子摔板凳,她便默不作
声,别过头去不理睬我,任凭我一个人发疯。巴掌一个拍不响,我闹一会儿也就
没了脾气,最终还得好生哄她。几年下来,竟把我的爆脾气给硬生生磨得光滑了
不少。用晓玫的话说,任凭我是百炼钢也敌不过她绕指柔。至于跟老人的关系,
她更是想得比我还周到,哄得我妈比亲妈还亲。有这样贤惠的妻子,你不想忽略
她也是很难的。
  不过生活常常是意想不到的,我生活中最安定的因素晓玫,最近却恰恰成了
我最大的心病。
                 2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上周五晓玫参加一个聚会,她们学院一个年轻讲师要出
国交流,几个要好的同事开个欢送会。我就约了杨言一起去俱乐部打斯诺克,顺
便聊聊网站最近的情况。我11点到家,晓玫却还没回来,便拨了她的电话想问问
她要不要我去接她回来,电话通了却一直没人接,我当时也没在意,估计他们十
有八九去唱歌,比较吵,听不到电话。于是我就洗洗睡下了。
  正睡的迷糊,一阵铃声把我吵醒了,电话是警署来的,说晓玫正在那儿让我
去接人。我冲到警署差不多是凌晨2 点,晓玫缩在接待室的沙发一角,看起来吓
坏了,睫毛膏被眼泪化开了看起来眼圈黑黑的,一只脚上的鞋子不知所踪,脚踩
在地上,脚趾下意识地拨弄着地毯,衬着深色的地毯,新涂的指甲油格外鲜亮。
晓玫低着头拨弄着裙摆,一声不吭。警署值班的黄警官给我说了情况,一个小时
之前他们接到晓玫报警,出警的民警在海生酒店公寓1108房间找到了吓得直哆嗦
的晓玫,房间还有一个意大利籍男子晕倒在地。
  据晓玫说是此人在酒店房间要强暴她,被她用台灯打翻在地,被赶到现场的
民警送了医院,伤势不重,简单处理完就可以出院了。对方是留学生,二十出头,
也怕惹出更多麻烦没敢多纠缠,陪了点医药费就息事宁人了,做完笔录我便带晓
玫离开了。
  一路开车回去,我感觉就像是在演一出电视剧,结婚5 年,晓玫向来本分,
交往的朋友也大部分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灯红酒绿,光怪陆离的也生活一向与
她的人生全无交集。我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一天会从警署把她接回家,眼角瞥
见她缩在副驾座位上,像个犯错被抓的孩子,让我哭笑不得。
  我一路都在考虑我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来询问事情的经过,或许一百个男人在
这种情况下都会睁着血红的眼睛大声质问,但我知道,这或许并非上策。我要保
持冷静,其实这么说并不确切,因为我一直也没有愤怒,我很奇怪整个晚上我都
没有一点生气,甚至没有震惊,我满肚子都是疑惑,满脑子全是疑问,只想弄清
楚前因后果。
  我知道晓玫心里害怕极了,她一定以为我会大发雷霆,一路上她望着车窗外
发呆,偶尔从玻璃的反光偷偷看我的表情,我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一点,虽然我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只能一言不发,或许我的沉默让她更害怕
了,在电梯里我看到她有点微微发颤,光着的脚丫不知往哪儿放,只好勾着另一
只脚的脚踝,我再不说话可能真的要吓坏她了,我走过去轻轻搂住了她,摸了摸
她的头:「好了,没事儿了,到家了,别担心,那人只是轻伤,他理亏不会跟我
们多纠缠的,小事情,已经过去了,回家泡杯茶醒醒酒,早点睡觉了。」
  我不打算追问她事情的经过,并不是我不想知道,其实我想的要命,如果不
知道情况我可能几天都睡不着,不过我明白,如果她什么都不想说我问也问不出
来,问也白问,而且如果她什么都不想说,那可能真的就出状况了,也许就像老
套的电视剧里女主角因为平淡的生活而出轨,假如真的如此,一旦女人爱上了别
人,那便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操心也白操心。
  「今天我们给学院的薛贝贝开欢送会,她要去美国一年。」
  「这个你跟我说了。」
  「嗯,我知道,吃晚饭大家都挺有兴致的,薛贝贝她们几个就说去酒吧玩,
她们年轻人喜欢热闹,我拗不过她们就一起去了,我喝得有点多,头晕晕的,酒
吧里人特别挤,在舞池里跳了一会儿就找不到她们了,可能是洋酒后劲厉害,我,
我后来是怎么出的酒吧我就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醒过来就在那酒店的房间里,
那个,那个家伙……我很害怕,我就顺手抓了个东西敲了他,然后我赶紧打了110
,真的,不信你打电话给我同事问……」
  「我信我信,小傻瓜,我啥时候不信你的话了?别多想了,人没事儿就是上
上大吉,以后小心点儿,酒量不行就别喝酒,喝酒误事。」
  「嗯,以后再也不去酒吧了,都是坏人。老公,你可别生我气,好吗?」
  「没生气啊。」
  「还说没有,那你刚刚一路都不说话?」
  「我那是吓着了,这么晚了,从警局把你捞回来,做梦我也想不到有这天啊,
你还真挺能耐啊,把个大小伙子给打趴下了,你现在活动活动,看看有没有哪儿
疼,别有什么暗伤当时没看出来。」
  「没有没有,放心吧,我就是喝多了有点头疼,他没伤着我,我趁他不注意,
用台灯打的他,我没事儿。」
  「哎,还算你醒得及时,你要再晚点儿醒,我这脑门就该绿油油了,你啊,
以后再喝多了,看我不收拾你。」
  晓玫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比刚才明显轻松了很多,她接着说:「我本来是完
全睡着了,怎么出的酒吧我一点不记得了,不过出来后淋到雨稍微有点醒了,迷
迷糊糊的,有人扶着我,我以为是贝贝她们送我回家呢,进了屋子我还以为是到
家了,头疼的厉害只想倒头就睡,刚要睡着,只觉得有人挠我脚心,我怕痒就醒
了,这时我仔细一看,发现一个陌生的外国人,他,他……」
  「他怎么啦?」
  「他在舔我脚丫。」
  晓玫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越说声音越小,脸也羞红了,说着脚还往里缩了
缩,像是要躲开我的视线。
  她接着说:「我一下就吓醒了,发现不是在家,我摸过台灯就把他砸了。然
后我就拼命往外跑,跑到跑不动了我就打了110.那人真变态,吓死我了。」
  「哦,看来你遇到那个混蛋有恋足情节,喜欢女人的脚。」
  「真变态,真该一脚踢死他。」
  「谁叫你长这么一双白白净净的小脚丫,你要跟我一样,满腿长毛,吓也吓
死他了。」
  「不要,那多难看,连你也不要我了。」晓玫站起来,在沙发前立正站好,
仔细看着端详了一下,自言自语道:「真的好看么?」
  我说:「好看啊,你的腿长得很匀称,皮肤也好,很好看啊,没人告诉过你
么。」
  「你是我老公,你都不夸我,我哪儿知道。」
  「我没夸过么,哦,那我现在夸,你那简直就是美腿勾魂,金莲摄魄,迷死
人的性感女神。其实有人喜欢女孩子的腿不算什么新鲜事儿,自古就有三寸金莲
一说啊,女人只所以穿裙子,就是为了把腿的曲线展示出来,女人穿高跟鞋也是
为了让腿显得细长挺拔,这里面其实都带有性意味。从心理学角度来说,男人的
性趋向早在幼年没有产生记忆时就开始逐步形成,通常生活在严父慈母家庭的男
孩子,对柔弱细腻的女性气质会有更大的好感,这类人成年后往往不同程度地对
女性的腿和脚会产生特殊性兴趣,女性曲线柔美的腿部,纤细的足踝很容易唤起
他们潜意识里的性兴奋。」
  「好了好了,心理学家,别给我上课了,要你这么说变态还变得有道理啦。」
  「不能完全这么说,对女性某些部位有偏好是很正常的,自然界在演化过程
中每种生物都会有一些外部特征是带有性意识的。例如孔雀要开屏,雄狮要长鬃
毛。女性的胸部,腿,臀部都是最常见的性特征嘛,要不干吗那么多广告都是美
女露腿的啊,正常的,只不过如果这种迷恋上升到一定程度就是心理疾病了,关
键要看程度。」
  「那大心理学家,你喜欢不喜欢小女子的腿啊?」晓玫说着靠到沙发上,双
腿搁在了茶几上。
  「喜欢,你是我的宝贝,我哪儿都喜欢。」
  「哼,骗人,你现在都当我是透明的,我生完孩子胖了一圈你没啥动静,我
去健身瘦了一圈你也没啥动静,前阵子我去做了新发型你也没看出来,别说腿了,
就是我的脸,你现在也不好好仔细看了,不理你,睡觉去了。」说着晓玫起身去
浴室了。
  这个不大不小的意外事件就这么过去了,晓玫说的经过也算合情合理,我找
不到什么怀疑的理由,也更加不可能打电话找她同事核实,我甚至无法从她的眼
神判断她有没有说谎,一贯的信任让我很少注意她平时眼神的细节,没有比对就
无从判断,这是心理学的铁律。
  然而这个风波却给我提了个醒,对身边的结发妻子我确实应该投入更多的关
注。我竟然没有注意到晓玫烫了卷发,也没有注意到她什么时候涂了指甲油,至
于她生完孩子腰围增加了多少,去了健身房又腰围又减少了多少,我更加完全没
有印象,我仔细回想我婚后的生活,我才意识到我没法说出晓玫身上发生的任何
改变。然而随着之后我开始重新关注她,我才意识到,就在我最近,就在我身边,
发生的变化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旦平静的湖面中投下第一块石子,波澜便一
层层荡漾开来,很快更大的疑云又笼罩在我周围,有一天我收拾电脑桌上堆得乱
七八糟的报纸和纸片,电话机旁边躺着一本空白便签,显然最后用掉的那一页写
的时候很用力,笔迹透过纸张留下了印记,无意当中我看到一个日期9 月18日,
我看了看手表上的日历正是第二天,周五。我仔细回想了下,自己并没有什么特
别的安排。便签上其他的字迹不是很清楚,我也并没在意或许是晓玫记了什么事
情罢了,正好晓玫叫我吃饭,我随手把便签放到书架上。
  「嗯,老婆手艺精进,可喜可贺。」
  「呵呵,你就拍我马屁吧,好哄我天天给你当厨娘。」
  「嘿嘿,对了,明天周末了,别忘了接儿子啊。」
  「哦,你去接一下吧,这几个礼拜刚开学,我那边事情特别多,明天要加会
班的。」
  「人民教师现在也加班啦?你想当三八红旗手啊?我明天下了班得去杨言那
边,网站有不少事情等着要定呢。要不你先把儿子接你那儿玩会儿。」
  「我明天下午换了课,上完课就5 点半了,赶过去天都快黑了啊,要不一会
儿给小鬼打个电话,后天再去接他,我们后天带他去动物园玩。」
  「我没意见,只要你能搞定这个小祖宗。」
  吃完饭,晓玫正收拾碗筷,我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一阵不太好的预感挥之
不去,18号,不就是明天么,大学讲师加班,虽然不是不可以,但听着也很别扭
啊。我钻进书房,翻出那本便签,从笔筒抽出一支铅笔在上面轻轻涂抹,字迹一
点点清晰起来: 9月18日,7 点,紫桐路147 号,远缘咖啡。
  我的头一下大了,加班?加班加到咖啡馆去了?这不明摆着是约会么?我该
就这么出去质问晓玫么?我问我自己。然后她百般否认,然后编造各种谎言,我
将信将疑,然后冷战,争吵,离婚,打官司,分财产,争孩子,这就是我婚姻的
结局么。不妥,这样做太冲动了,至少我应该先搞明白情况,起码我得知道那人
是谁,至于怎么办,我得再想想,再想想。
  我一夜没睡安生,半梦半醒地做了很多梦,却都记不清晰了。第二天下班,
我直接冲到杨言办公室的停车场,换了车,之后就发生了本文开始时的一段监视
的情景。虽然现行是没抓着,也没看见这约会的到底是谁,不过晓玫有事儿瞒着
我,这是毫无疑问的。我这个时候当然不能揭穿她,真相得我自己才能找到。
  商家联盟排行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