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比多奏鸣曲】(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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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山路是酒吧餐饮集中颇具小资情调的一条街,远山路92号,远远就看见它
黑漆漆的招牌格外惹眼,既没有霓虹灯,又没有漂亮的迎宾女招待,整个门面就
是一块漆黑漆黑的黑底招牌,上面一个字也没有。黑招牌上开了一扇门,推门进
去是一个灯光昏暗的前台,唯一的光源是前台用来看清账单和钞票的台灯。一个
头戴奇怪面罩的服务员迎上来。
  「先生,几位?」
  「就一位,请问6 号房间可以么。」
  「可以,稍等我带您过去。」
  「谢谢。」
  「先生,为了保证您的用餐体验,请您不要随身携带打火机,手电等任何形
式的光源,您的手机也请关机,如有需要,我们可以替您包管,如有来电我们会
请您到前台接听。」
  我掏出手机递给他。服务员示意我用手搭着他肩膀,然后他前我后,推开一
扇厚重的门继续往里面走,样子格外怪异,不过无所谓,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
见五指,宽衣不见赘肉。很快他扶我在一间包厢坐下。
  「先生,您要点菜还是我们为您搭配。」
  「你们看着办吧。」
  「好的,先生我随时在门口,如有需要请随时召唤。」然后关门出去了。
  原来这就是本市近期最时髦的黑暗餐厅。我心想,省电也能当概念卖,妈的,
这倒好,装修也省了,调剂店里抓20张报废课桌椅就能打发了,反正也看不见。
不过还好,老板比我有良心,沙发很舒服,就这真皮手感,便宜不了。
  房间里不知从哪儿飘散出来一股檀木清香,极淡,若有似无。背景音乐是贝
多芬的著名钢琴曲《月光》,居然放的不是5 块一张的理查德克莱德曼,是吉列
尔斯演奏的经典版本。难怪开业不久就受追捧,装逼装的果然略有小成。
  我来之前百度了这个地址,发现自己火星了,居然不知道本市最近大热的小
资新高地。这家店名就叫远山路92号的黑暗餐厅2 ,3 个月以来声名鹊起,据说
来这里要填一张详细的测试问卷,吃什么可以点餐,也可以随便,但绝大部分客
人都随便,店主会搭配合适的餐点,甚至包括不同的背景音乐和淡淡暗香。当然,
像我这种不填问卷的客人,店方会按他们的目测来判断,满意度可能就略有不足
了。
  我自然不会填什么测试表,我是来跟踪追击的,不是来风花雪月的。我摸黑
把准备好的侦听设备嵌到木桌下面,草草吃完,召唤服务员结账。然后赶着钟点
暗示回家,装聋作哑,一团和气,在平静中等待着第二天的守候伏击。我不做个
私人侦探,简直天理不容啊。
  6 点钟时饭点,黑屋子的生意格外火,头戴夜视镜的服务员怪模怪样把客人
引进黑乎乎的包间,大部分都是一对一对的,有一对一对异性,也有一对一对同
性。只有我,转悠着一对贼溜溜的眼睛。等待极为漫长,尤其是关在小黑屋里等
待,我从心底里把市局的土鳖设备咒骂了整整半个小时。侦听范围只有半径10米,
干,我把车停在门口都收不到信号,非得傻乎乎进来装食客。幸好中国80% 的刑
事案件都是纯朴善良的农民工兄弟所为,否则就凭这儿童玩具一般的技术装备,
别说抓贼,野猪都抓不着。
  先到的是男的,从沉闷的脚步声可以听得出来。晓玫来得迟了,显然隔壁的
等待者比我更沉得住气,一直没什么动静,偶尔摸杯子喝口水而已,气定神闲。
而我的心一直悬着,直到晓玫推门进来,心悬得更高了。
  「对不起,我迟到了。」
  「在这里看不到表,不知道时间,也没有时间,更无所谓迟到。」
  「黑暗餐厅,亏你想的出来,呵呵,你真有那么见不得人么?」
  「数据表明,80% 的网友见光死,所以我选了见不得光的地方。另外,你真
的不知道这里么,这可是这座城市小资白领的最新圣地。」
  「我昨天刚知道的。」
  「你吃什么?」
  「随便吧,也没菜单啊。」
  「好,随便就是这里的特色菜。」
  「你常来这里吃饭么,菜式如何。」
  「跟朋友来过几次,我喜欢这里的背景音乐,据说剥夺了人的视觉会让其他
感官更敏锐,比较容易有胃口。」
  忽然咚咚的敲门声吓了我一跳,这破侦听器,听说话不清不楚的,却把服务
员敲门给放大成迫击炮了,差点把我给震聋了。
  「先生,你们的餐点来了,这是您的酒,帮您打开倒好了,需要添加时请叫
我。」
  「谢谢。」
  晓玫忙说:「我不会喝酒的。」
  「红酒而已,少一点,不醉人的,我特意准备的拉图酒庄酒,年份虽然不好,
那也是名酒,一定得试试。」
  「那好吧,来一点。」
  乖乖,果然是有钱人,红酒我虽然不懂,但是拉菲,拉图,我还是听过的,
法国一级名庄,纵然是普通年份,没有万八千的恐怕下不来。国内的饭店不太可
能一般少见这种名庄红酒,恐怕是他自带的。耳机里隐约传来碰杯的声响。
  旁观者:「这个干杯干的不容易。」
  「可惜我不懂酒,糟蹋你的礼物。」
  「这可不是礼物,好东西要最后出场呢。辛苦一天,喝点酒是放松心情。」
  「虽然我喝不出什么名堂,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款待。」
  「你只管喝点润润嗓子就好了,酒是一种文化,代表着对快乐的崇拜,这是
中西方文化中稍有的默契。」
  「酒神巴克斯对吧。」
  「正是。他随时在召唤世人,举起葡萄美酒。」
  晓玫说的巴克斯是罗马宗教中人们崇拜的酒神,跟古希腊色雷斯人崇拜的狄
俄尼索斯是同一位神祇,他是葡萄和葡萄酒之神,掌管着美酒醉人的力量,古代
秘密进行的酒神节是最早的狂欢节。酒神崇拜的重要意义在于它是西方哲学非理
性思潮的宗教根源,也可以说是整个文艺复兴和近现代艺术的早期萌芽。
  酒神崇拜的真正含义就是欲望,巴克斯便是狂欢和纵欲之神。这与中国的一
句老话暗合,叫做酒为色之媒。我注意到隔壁一阵短暂的沉默,显然这沉默意味
深长。并非我过于敏感,而是我必须这么认为。他们谈来谈去无非闲聊瞎扯,电
影,音乐,哪家饭馆好吃,圣洁得让我仿佛成了一个卑鄙的窃听者,一个心理阴
暗挖人隐私却一再失望的狗仔队。
  或许是菜过五味酒过三巡,晓玫的声音开始渐渐散发着酒精的气息,她一向
不是海量。
  「我们认识有多久了?」
  「严格说我们不算认识。」
  「这倒是,我不知道你是干嘛的,不知道你是哪儿人,不知道你贵庚,连见
都没见过你,却像模像样做在这里跟你喝酒聊天,你说我好笑不好笑。」
  「小时候我妈教我,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或者不想让别人知道却不说不痛
快的话,就写到纸上,挖个坑埋了,心里就会舒坦了。」
  「哈哈哈,你真的这么干过么?」
  「没有,我怕被人挖出来。」
  「你真是个胆小的孩子,杞人忧天。」
  「我就在想,要埋就要埋个连我自己也不认识的地方,埋完了转身我自己都
不知道去哪里挖,就安全了。」
  「嗯,明白了,你就是那个坑,还是会移动的,长了腿到处跑,没名没姓,
伸手不见五指,你可算是用心良苦啊。」
  「为人民服务。」
  「可是挖个坑不会说话,不会上网打字,不会教坏小孩子,你会,幸亏我不
是小孩子……」
  彭,突然一声巨响,像炸雷轰在我耳边,妈的,一定是这个见不得人躲躲藏
藏的卡西莫多的爪子踢到了监听器。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捂耳朵,却带到了电线,
一下把耳机打得飞了出去,消失在一片黑暗里,糟了,真后悔没带个手电。我顾
不上耳膜还隐隐作痛,摸着黑找了半天,一无所获,狼狈不堪,活脱脱一个衰神
笨探的戏剧形象。对了,办公室有备用耳机,幸好不算太远,我来不及唤来服务
生带路,自己摸着黑闯了出去,一路连滚带爬地冲出餐厅,叮嘱前台我还回来,
保留包房,一溜烟上车发动绝尘而去,顾不上身后一道道诧异的目光把我刺出一
个一个透明窟窿。
  连续闯了21个红灯,逆行了2 条单行道,无数次实线变道之后,我奇迹般地
在20分钟后活着回到了伏击点,带好耳机,凝神屏息。隔壁传来的是卡西莫多的
低沉嗓音,没错就是卡西莫多,一个躲躲藏藏只在黑暗中出现的爱慕者,我恶狠
狠地把他的名字改成了卡西莫多,希望他一夜之间张出恐怖的面容和猥琐的驼背。
  「好了,现在是礼物时间,伸手。」
  「是什么东西?」
  「等等,这个适合你单独享用。帐我结过了,请原谅,我还是不适合曝光,
没办法护送你了,我先告辞。」
  「你真是个怪人。不过还是谢谢你的款待,再见。」
  「再见。」
  我这个时候当然可以冲出去,在黑暗的走廊里跟卡西莫多打成一团,然后制
服他,然后呢,抓他回局里,告他约我老婆吃饭,请我老婆喝法国红酒。妈的,
万恶的法制社会,倘若早300 年,我一定大刑伺候,先拍晕了,再抓他的手按手
印,完了打入天牢,秋后问斩,等不到秋后了,斩立决。
  正牙根痒痒呢,耳机里有动静,嘶嘶的声音,然后是人说话声,混在嘶嘶电
流声中,模模糊糊很难听清。莫非是录音带,怎么会有录音带呢?礼物,独自享
用,天啊,莫非卡西莫多不仅偷窥我们,还给我们装了录音设备,录了我们的录
音。我仔细想听清录音带里说什么,但声音很轻,经过侦听设备传过来后一点都
听不清楚。
  越是听不清楚就越是干着急,他到底想做什么,威胁,恐吓,越是没有头绪
就越恐惧。我再也坐不住了,这时候我绝不能再躲着了,我跌跌撞撞走出去,好
不容易摸到隔壁的包房门口,径直推门进去。老实说,我没想好我干嘛要去,也
没想好该说什么,我推开门时甚至有点点后悔,点破了这秘密,往后该如何相处,
我没想过,完全乱了方寸。
  然而一踏入隔壁包间,时空仿佛凝固住了,所有我脑子里来回穿梭互相追尾
的各种猜测都没发生,事情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发展下去。这里与我埋伏的包
房虽然仅一墙之隔,却恍如隔世,背景音乐急促的节奏换成了气若游丝的弦乐,
淡淡酒香和餐后咖啡香醇的气息时而浓郁扑鼻,时而清淡飘渺。
  包房用的熏香也显然不同于隔壁檀木的味道,温雅而微弱,却丝丝不断,撩
人心脾,交织着葡萄酒和咖啡的味道被略高的气温烘得暖洋洋稠腻腻,像极了莫
妮卡贝鲁奇柔软的发梢扫过耳根。就在我微微一愣神的功夫,晓玫开口说话了。
  「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呢。」
  她把我当成卡西莫多杀回马枪来了,我犹豫着要开口说明身份还是装聋作哑,
难以抉择。
  「我也没赶你走,既然你回来,就坐下啊。」
  我小心地摸着沙发坐下来,整个后背僵硬,双腿发直,幸亏我自己看不到自
己的古怪摸样。这时候我听清楚晓玫手里便携录音机里的声音,不是别的,正是
刚刚他们谈话的录音。音量很轻,仿佛窃窃私语,混合着磁带嘶嘶的本底噪音,
像是尘封已久的历史文物,这种老旧的昏黄质地我们在探索频道的揭秘节目里屡
见不鲜。
  尽管晓玫的声线敌不过林志玲小姐的殷殷娇喘,但在这一片漆黑之中以这样
一种形式娓娓道来,添佐着空气里隐隐龙涎香和葡萄酒的丝滑气息,即便播的是
新闻综述也足以让男人起立敬礼。
  「嗯,明白了,你就是那个坑,还是会移动的,长了腿到处跑,没名没姓,
伸手不见五指,你可算是用心良苦啊。」
  「为人民服务。」
  「可是挖个坑不会说话,不会上网打字,不会教坏小孩子,你会,幸亏我不
是小孩子,我不会上你的当。」
  「你错了,好孩子是教好的,坏孩子却不是教坏的,大部分好人都有做坏事
的潜力,藏在他的骨子里。」
  「真应该把你抓起来,教唆犯。」
  「冤枉啊,我教唆你什么啦。」
  「一点不冤枉,我如果这辈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全是你教的。」
  「你知道么,我能想象,你现在的样子一定很迷人,天使的面容,偶尔闪过
一点点妖精的眼神。」
  「你还说你不是教唆犯。」
  「我充其量是火种,易燃品是你自己。」
  「你那天说我犯了错?」
  「嗯,你有么?」
  「你真想知道?」
  「你真想告诉我?」
  「那天我起晚了,出门忘了……忘了穿内裤,我知道你说的无心过失是什么
意思,潜意识的犯错,心理学我也选修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真的是忘记了,
直到上车了我才发现。我没好意思告诉我老公。」
  「嗯」
  「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生怕走光。上课时好多学生在下面,我特别不自
在,感觉自己裸着被大家参观。中午在食堂吃饭,我觉得每个男人的视线都在瞟
我的裙下,我紧张得手都在发抖。」
  「你去超市买一条新的穿上就行了啊。」
  「你恶毒,你明明知道的,我,我,你明明知道却要我说出来。」
  「你想说,你就不妨直说啊,反正你也不认识我。」
  「你说的对,或许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小魔鬼。我虽然很紧张,很怕,可
是我,我,这种感觉很奇怪,心里痒痒的……」
  「有点莫名的兴奋。」
  「嗯,有点像小时候做了坏事,怕被人发现,却又不完全是,特别害怕,却
又有点喜欢这种感觉。后来我老公来学校接我,没见到我就打我手机,这时候,
这时候,我,正在卫生间里……我实在是忍不住……怎么会那么巧,正巧在这个
时候来电话,哎……,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一定是疯了,你知道,上课我
把手机调成振动的,正巧那时候,我,我就把手机……把手机……放在那儿了。
然后就像过电一样,我差点死了……」
  我听这一段录音时不由自主地一直并着呼吸,生怕错过了一个字,听到这里
我恰好憋不住喘了一口气,响得盖过了录音的嘶嘶背景声。气喘得有点急,发干
的喉咙被气流一冲止不住清了清嗓子。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按在我鼻子上,显然黑
暗中它没摸准方位,然后滑下来按住我的嘴。
  「别说话,什么都不许说。」晓玫的声音几近喘息。我没注意到她什么时候
忽然出现在我跟前。我心想我自然是什么都不会说,我说了就出大事儿了。之后
我大脑皮层大面积停电了,整体切换进定格模式。事实上此前我已经进入了深度
催情,我没打错,不是催眠,是催情。
  录音带里的晓玫几乎幻化成了媚眼如丝红唇似火的声优,黑暗让人的听觉和
嗅觉格外灵敏,我在缠绵的小提琴声和撩人的龙涎香面前丢盔弃甲,宽衣解带,
骨酥肉烂,只剩下该硬的部分一柱擎天,嗷嗷待哺。
  背景音乐恰如其分地奏响了萨拉萨蒂的不朽名著流浪者之歌,一阵宛如泣诉
般的幽歌过后。吉普赛女郎撩人的波西米亚长裙几乎扫过我的鼻尖,蕾丝和流苏
掩映着一双黑丝长腿踩着急速的拨弦与跳弓,蹦上圆桌,踢翻啤酒,踩碎餐盘,
滴着樱桃香艳的红汁伸过我的肩膀,踏住我的椅背,温热的体温烘得我眩晕。
  黑暗中冰冷的指尖迅速滑过我的脸颊,掠过我的胸膛,像刀锋一样瞬间隔开
我的裤带,挑破我的拉链,准确抵达我快乐的巅峰,抓住我欲望的根本。直接,
干脆,野性,假如我不在黑暗中,我势必难以把这些词汇用于我婉约,含蓄,娇
怯的爱人晓玫。我一把拦住她细腰,伸手便去撩她裙摆,不需要爱抚,无所谓前
戏,黑暗中也绝不会辨不请方向,本能指引我向前。
  但是我什么都没摸到,被她一把按住,动弹不得。
  晓玫在我耳边喘息着:「别动,乖。」几缕柔软的发丝贴着我耳边往下滑落,
黑暗中所有动作都因为无可预测而格外突然,细长的手指再次缠上我的要地,轻
松切断我的理智与情感,赤裸裸剩下快感冰冷袭来。紧接着一阵暖流传上顶端,
从上而下包裹而来,操,莫非这就是杨言梦中呓语的冰火九重天,莫非我是在桑
拿房做春梦。
  幸亏坚硬的牙齿不时打断我一波一波的激爽,提醒我口舌服务的是晓玫而不
是小姐。此刻假如四周灯光亮起,我一定不忍看见自己的滑稽摸样,我仰面半躺
在沙发上双手微举作投降状,两眼无神,白多黑少,双唇微张状若白痴。双腿间
阳物高举,与嫣红双唇来回厮磨,跟美女软舌相互纠缠。偏偏这跪坐在两腿间的
香艳少妇便就是我那羞涩多娇的妻子,也偏偏干的就是这多年不愿从命的口舌之
活。与她,这便是赤裸裸的出轨,
                 6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男人一思考上帝笑岔气了,因为男人总用下半身来
思考。很不幸,一个经典案例就刚刚在我身上落幕。本来今天应该完美收网,捞
起一条大鱼称称斤两,结果不行二弟控制了大哥,不仅大鱼跑了,还打草惊蛇,
只要回去二人在网上一聊,立马揪出我来。
  我打定主意,来个先下手为强,立刻通知局里几个贴心小兄弟,便装到小区
集合,抄家伙,但是别上杀伤性武器,以橡皮棍子为主。一行人杀气腾腾冲出电
梯,正赶上房东关门出来,一问才知道,昨天就退了房,房东今天是来打扫整理
的。
  昨天?邪门了,莫非卡西莫多老兄能未卜先知?不可能,定是我漏了什么马
脚,但我一时实在回忆不起来。再查问租房人的身份,房东很警觉,不愿透露,
满眼狐疑打量我们一群如狼似虎的不速之客。这时候一个马仔机灵,掏出工作证,
亮了身份。房东吓得不轻,赶紧拿出一沓合同和两张身份证复印件。我们回局里
一查,果不其然,假证。妈的,明儿就打报告要求坚决取缔马路办证,有一个抓
一个,抓一个办一个,专项整治,从重从严。可惜我不是局长。
  好吃好喝打发掉一干人等,已经夜深了,查无可查,只能先回家洗洗睡。刚
拐进小区电话又来了。
  「刘老师吗?我是东城区警署的黄安秋啊,我们这里有个情况,很紧急,你
能过来一趟吗?」
  黄安秋?我想了一下,是东城派出所的副所长,我跟他没什么交情,只是上
次晓玫醉酒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按说派出所一般跟我没什么工作关系,参与案
情分析都是市局刑队直接联系我啊。但我听他口气虽然客气,但态度坚决,恐怕
不是小事儿。
  我问「哦,是我啊,黄警官,啥事儿这么急啊,我这儿都睡啦。」
  「这么晚了,确实不该打扰您休息,但事情紧急,您无论如何抽时间过来一
趟,分局周队也在我这儿。」
  「周国平?」
  「对啊,周队让我请您来……」
  「好的,我马上到。」我直接打断他,立马掉头就奔东城区派出所了。周国
平是那边分居刑队的队长,他们管区去年有过一起抢劫杀人的命案,一家4 口遭
灭门,我去配合过他。此人年青干练,跟我交情相当不错,生更半夜的找我去,
必定有要紧事。
  黄安秋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烟头掐满了整整一大个玻璃烟缸,气氛明显紧
张。周国平跟我很熟,免了客套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今天晚上黄警官辖区有人报案,巡警到场人已经死了。我们做了初步勘查,
现场没有搏斗痕迹,看起来像自然死亡。」
  我疑惑地看着他,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倘若仅仅这样,按自然死亡结案就完
了,一份报告的事情,随便一个分居民警就处理了。
  周国平继续往下说:「按说死个把人算不得大事,但死的这个是留学生,涉
及洋鬼子的命,就没法草草结案了。」
  我一听留学生三个字,经不住心里一紧,周国平推过来几张照片,我扫了一
眼,脑子一下炸了。这不就是上次被晓玫打了一台灯的小子么。
  「这人我认识。」
  「我知道,你别解释了,黄警官跟我说了。幸亏是他记性好,否则按规矩这
案子涉外了,我们是要马上报到市局的,到时候,你的麻烦大了。」
  我背上冷汗哗哗就下来了。这黄周二人,这次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倘若按
照正常流程,这案子明儿一早就送市局刑队,涉外无小事,又是命案,先不谈是
不是被杀,下午也肯定摆到各大领导的办公桌上了。然后市刑队马上会组织专人
详查,社会关系和最近活动是重点,不用2 个小时,上次的案底就挖出来了,然
后我就是重大嫌疑人。作案动机明确。
  我问周国平:「现场情况怎么样,你觉得是谋杀还是自然死亡。」
  「按常规思路,没搏斗痕迹,没明显外伤,通常都是走自然死亡。但是他不
是七老八十的,这么突然性死亡,不能排除谋杀的可能。况且是涉外的案件,上
头肯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会结案的,现在很难说。」
  我又问黄安秋:「黄警官,你怎么看。」
  「刘老师,你别客气,叫我老黄就好了。要我说,这就是自然死亡嘛,要说
谋杀,现场一点痕迹都没有,又不是拍电影,哪有那么神的凶手。应该赶快尸检,
只要能查清楚是病死的,不就结案了。哎,好死不死,死个老外,要是平头百姓,
随便就结案了。」
  他边说边不停抽烟,一脸苦闷。辖区出了案子本来没什么,但死的是老外,
假如真是凶杀,他虽说没大责任,却绝对落不了好。自然死亡对他来说是上上大
吉。
  周国平扔给我一根烟,对我说「这事儿肯定没这么随便就能了的,否则我也
不找你来了。明天报到市局,很快你就是嫌疑人。就算一时没有证据,走不了批
捕程序,你也会被上监控。而且这案子一到市局,具体侦查也是市刑队的负责,
我这儿也出不上力。你很被动啊。」
  「妈的,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这帮哥们儿要想捞个露脸的机会,稍微来点含
糊其辞的证据就把我给填了刀头了啊,凶险。」
  「现在现场只是粗略勘查,具体的要等上面再具体安排人员处理,我已经把
现场封锁了。我能帮你的,就是先压一压,争取点时间,但是明天早上市局一上
班,我就再也没借口了,只能上报。你最关键是好好琢磨琢磨,有没有不在场证
明。」
  我果然没看错周,思路清晰,而且他确实是在为我考虑,够朋友的。
  我问他「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没出法医报告呢,还不知道,按我的经验,6 点到8 点,这段时间你在哪
里啊。」
  「我在饭馆吃饭,就我一个人啊,没人能证明啊。」我心想,妈的,这时间
我不正好潜伏在黑暗餐厅么,没法实话实说啊。饭店的服务员倒是有可能证明我
在那儿,但那地方环境这么暗,说看得很清楚,谁信啊。再有,中间我还出去过
一趟,谁能证明我去了什么地方啊。我回局里取东西特意躲开了局里有摄像头的
地方,开得还是杨言的车,千怕万怕,怕人看见我。这下好了,活脱脱一个作茧
自缚。
  三个人皱着眉头抽了一堆烟头,还是没什么好招。我看这么坐着也不解决问
题,就跟周国平说:「国平啊,要不先去趟现场看看,说不定有什么线索,这么
干坐着我就是等死啊。」
  「只能先这样了,你跟我走吧。」
  我跟着上了他的车,坐在副驾驶,脑子里一片空白,估摸着近年是流年不利。
刚开出3 个路口周国平忽然一脚把车刹在一家药店门口。转过脸对我说:「现在
现场都封锁了,尸体送了法医,证物全部不让动,保护现场等明天市局来详细查,
我们去看,有多大意义。」
  我没吭声,我知道,其实去了等于白去。
  他又问我「明天市局来人,你会不会参与。」
  「会啊,带上铐子被抓走,我可是主角。」
  「什么时候了,还贫,我是问你,按照正常流程,如果你不牵涉进去的话,
你会不会参与这案子。」
  「如果没有明显证据锁定嫌疑人的案子,应该是需要我协查,做一些侧面分
析的。按这个案子的特殊情况,我不来都不行。」
  周国平想了一下,忽然下车去了药店,很快出来后掉头就往回开。搞得我一
头雾水。他没等我开口问,就一二三四简明扼要地跟我交代了一下。
  回到警署我要黄安秋带我去看看上次晓玫那个案子的卷宗,他有点犹豫,显
然他想不通这有什么可看的,不过还是很爽快带着我去了资料室。周紧跟着也进
来了,端了两杯浓茶分别递给我们:「提提神吧。」
  很明显的,黄安秋的那杯肯定是下了料的,剂量足以他痢疾拉肚病假3 天了。
我猜想他八成也能猜到是我们给他下的药,不过这不重要,这个时候回家休息几
天反而是他求之不得的。我装模作样翻看了一会儿案卷,老黄已经憋不住了。
  趁着他跑厕所,我飞快地把资料室的电脑动了点小手脚,其实无非就是把资
料文件夹给隐藏,并且设了禁用,只要派出所这帮中年老干警一时半会儿搞不定
它,市局就没法通过内部电脑查询,拖得一时算一时。
  接着我把文件柜里的原始笔录跟旁边随便一本调换了一下,这慢慢一柜子,
除了我能记住换的是哪个代号的柜,他们要查怎么都要个一整天功夫。
  不过这些都只是缓兵之计,关键还得看明天能查出什么眉目。明早市局一介
入,第一件事情就是查他社会关系和最近案底,算上他们排除电脑故障,或者大
海捞针找到原始案卷,估计也就一天,充其量不会超过一天半时间。
  我很无奈地看着周国平,我知道他已经尽力了。他拍了拍我肩膀啥也没多说,
妈的,我懂,这意思是,自求多福把。
  倒在床上我使劲想快点睡着,第二天寻找脱罪的线索必定会绞尽脑汁,也搞
不好来日就得去睡看守所了。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熬到天亮,前所未有地提前到单位泡好茶,就等着出现场
了,白抓挠心地等到10点多也不见动静。没道理啊,就算再倒霉,直接批捕我,
这个时候也该抓人了吧,一点动静没有,算是什么方针路线啊?
  我借着倒水,在走廊一圈一圈转悠,从新来的警花小辣妹到扫地泡开水的驼
背老大妈,人人神情自若,见了我都点头问好,态度和蔼,表情自然。
  周国平显然还记挂着这事儿,打电话来问我情况。
  我说:「没情况。」
  「没情况?没情况是什么意思。」
  「就是谁也没找我研究案情,也没人让我出现场,更没案卷送到我办公室?」
  「啊?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不可能啊,他们不可能进得了东城警署的资料
库啊,查原始资料也不可能这么快啊?难道是他们觉得不需要你介入分析案情?」
  「我也觉得邪门,一般大案子不太可能不通知我的。」
  「要不你主动跟领导请战?」
  「请战?我要么脑子进水了去请战,领导问我咋知道这案子的,我咋说?这
不叫请战,这叫投案。」
  正讲到一半,刑侦二处处长马勇带着一队人捧着好些证物袋回来了。老远就
冲我喊:「宋局呢,看见宋局没?」
  我赶紧挂了电话说:「没注意啊,应该在办公室吧。这么多收获,什么大案
子。」
  「大案子,我也巴望是大案子啊,没戏,自杀,早知道让新来的大学生去就
齐活了。宋局也真是,不就死个老外么,非让我大早赶去,还说让我叫你去现场
配合呢。」说着就钻局长办公室请功去了。
  马勇侦察兵出身,专业后就来这儿干刑警了,拿领导的话说叫骁勇过人。曾
经单枪匹马勇斗三名持刀劫匪,手铐铐一个,两根鞋带各绑一个,哼着小曲儿就
给押回来了。据说刚来那会儿为人厚道,手脚勤快,广受同事喜爱,后来慢慢也
变得热衷钻营,邀功请赏起来。
  不用说,领导吩咐他接受这个案子,他肯定是怕我分了他功劳,瞒着我自己
第一时间赶个早。看来是大有收获。
  宋局一个电话把我叫到办公室,马勇也在。见我进去,宋局甩给我一根熊猫
烟,劈头就问:「你小子今天又迟到了?」
  我愣了一下,之见马勇一张黑脸涨得发紫,不禁暗暗好笑,忍不住窃窃骂他
小儿科。
  我点上熊猫,深深吸一口:「早上又没啥事儿,我来也是浪费国家电费嘛。」
  「你少放屁,再让我抓住你迟到,我扔你去交警队站岗。」
  「好好,我明儿开始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领导,你叫我来不会就为了
端正我工作态度吧。」
  宋局啪扔给我一个资料袋:「你看看,说说意见。」
  我摊开资料,果然,就是这案子,最新到的法医鉴定报告显示死因是心脏衰
竭,无外伤。现场照片我前一天晚上就已经看到了,现场凌乱,死者表情痛苦,
但无搏斗痕迹,说是心脏疾病突发或服药自杀后痛苦挣扎都说得通。没有异常指
纹、脚印。只有一样东西让我吃了一惊,现场留下了一封遗书,内容很简单,死
者自称不堪病痛折磨,心力交瘁,只求一死。
  可是昨天周国平并没有提到有什么遗书啊,按理说这么重要而又显而易见的
关键点,他不可能会忽略啊。难道是因为遗书是英文的,所以勘查现场的民警没
有发现?我不禁心生疑团。仔细看了看那份遗书的复印件,总觉得有点异常。
  我问马勇:「马处,你怎么认为?」
  「这不明摆着嘛,遗书都留了,自杀呗。」
  「可是没外伤啊,死因呢?」
  「遗书都写着呢嘛,心脏病,不想活了,发病不吃药,也算自杀吧。」
  「嗯,从现场来看,符合这种说法,死者同学走访调查也显示他确有精神方
面问题,自杀的可能很大。」我扫了一眼马勇,他赞同的眼神近乎献媚,与他棱
角分明的脸孔,英武有神的眼眉极不相称。
  宋局显然还不太放心,毕竟事关重大,又问我:「你有把握么。」
  「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马处的判断是完全有说服力的,不过假如有什么其
它新线索,我就没法断言了。」我有意把重音放在马处和完全两个词上。
  宋局犹豫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点了一根烟。我暗暗好笑,可怜的老头子,
跟快意恩仇的黑社会周旋了一辈子,临到退休了,整天被我拿腔拿调、模棱两可
地折磨取乐。不过他是聪明人,他自然知道,我这么说已经是给他最大程度的肯
定回答了。
  他掐掉烟,对我们说:「去吧,回去把证物再整理一遍,仔细点,没新发现
的话,明天写个报告,结案。」
  关门出来时,我跟马勇同时出了一口长气,当然,他有他的原因,我有我的。
  回到办公室我轻松地泡了一杯咖啡,把脚搁在办公桌上,给周国平挂了个电
话简单说了下情况。至于整理证物这种活,我自然是不会去干的,我一直相信具
体的活干多了就没有了神秘感,而这个社会,神秘感往往跟技术含量是等同的。
  午后的阳关暖暖透进百叶窗来,轻易就把我给催眠在办公桌上。跟走廊对面
正埋头钻在证物堆里愁眉苦脸的战斗英雄比起来,我简直就如坐云端。然而很显
然,我这几天的处境简直惨绝人寰,背黑锅,带绿帽,看别人打炮,我几乎要梦
见被二炮特聘为首席厨师长了。
  倘若不是那张诡异的遗书从天而降,我搞不好真要含冤泉下了。然而这张救
我于水深火热中的遗书却总让我心存不安,如同一纸迷咒,让我整个下午坐立不
安。
  我推开马勇办公室的门,打算找他详细问问关于这张遗书的情况。却见他听
到动静立刻啪地关掉了一个电脑窗口,动作迅速,我来不及看见窗口显示的是什
么。他回头见是我愣了半秒,本能地掏出香烟敬我:「刘老师啊,今天多亏你了,
不是我不通知你啊,实在是我觉得这么点小案子,也不该打扰您。哪知道宋局他
较真,非要查问,对亏你帮我解围啊。」
  我一直觉得像马勇这种浓眉大眼,样貌俊朗的类型往往难成大器。因为眼睛
一大就容易泄露秘密,往往情绪流露的转瞬之间,光圈较大的俊男会透露成倍的
信息量。就在他愣神的半秒,瞳孔放大表示了欲望,眼皮颤动代表了不安,眼球
转动是在思考应对。尽管这一类的特征往往并非绝然准确,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立刻打住原先的话题。嬉皮笑脸地说:「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兄弟我也正是有
事相求啊,马上验车了,单子装了一抽屉,你不是有个战友在交警的口子嘛,帮
忙清一清吧。」
  「这算什么事儿啊,把你车牌报给我,下次看哪个小崽子再敢贴你单子。」
  「那就多谢了。」我赶紧撕了张便条抄车号给他。
  回到办公室我立刻给法医那边打电话,打听有没有什么进一步细节鉴定的指
令,我很担心马勇发现了什么新情况,这个时候如果有什么瞒着我,一定是坏消
息。可能是我有点紧张过头,法医那边说什么情况都没有,尸体已经封存,就等
火化了,人手都接了别的案子了,就算要有新的检查也起码要等一周之后。杞人
忧天了,没做贼为啥也心虚呢,我暗骂自己没出息。
  下班后是每个月少不了三四次的饭局。人在江湖漂,哪儿有不挨刀,想把钞
票捞,夜夜酒喝高。幸亏我有杨言作为官方三陪,所以我只用每月出台个三四次。
如果说他是站街,我起码也是台妹,可以残存一点点知识分子的骨气。
  饭局的主宾是某银行新上任的行长,叫高健,四十出头年纪,摸样斯文。海
归,吃了二十多年洋面包,中国话有点说不利索,显然是刚上岸,海水还没沥干。
作陪的是几个投资银行的人,据杨言介绍是时下风投界的大腕儿。
  最近杨言颇为热衷于张罗金融投资方面的人脉,也不谈什么具体的正经事儿,
除了喝酒就是闲扯。当然了,出来混了这么久,我也明白,生意就是这么谈的。
大部分正经事儿说开了就是三句话一个签名,真正关键的过程往往跟生意本身没
啥关系。大学语文课上白胡子老学究常常说,功夫在诗外,显然杨言同学在课堂
打盹的间隙听到了这一历史性的教诲。
  银行家毕竟是银行家,酒喝得很斯文,菜吃得也含蓄。谈吐举止自然不是大
部分暴发户和贪污犯能比的。不过本质来看,终究还是一样的。我左手边姓张的
投资经理大部分时间跟杨言在聊中国古典文化,一句「前殿金莲,后庭玉树,风
雨催残骤」念了有三遍。
  高行长呢,与我谈起欧洲文艺电影颇为投缘,绕来绕去最后还是归结到《巴
黎最后的探戈》。酒过三巡,高行长若有所思地回忆起他的留学生涯,满含深情
地告诉我他那时的经济学讲师像极了莫妮卡贝鲁奇在《西西里美丽传说》中的扮
相。
  我们几个男人相谈甚欢,杨言安排的几个美貌女秘书在一边渐渐被忽略,插
不上话,多少有些尴尬。
  我有点怜香惜玉,心想如果张经理旁边梨花带雨的女孩能在他念「前殿金莲,
后庭玉树,风雨催残骤」的时候恰如其分让高跟鞋无意间从脚上抖落,掉在地板
上发出点声响。她说不定今晚就能钓条大鱼。如果高行长对面的姑娘可以在他陷
入美好回忆时察言观色,躬身递上一杯红酒,无意间让大v 领的空隙往高行长视
线中一掠而过。她可能从此便麻雀变凤凰。
  我正有些心猿意马,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闪进一名女子。一身粉白色套装
质料上乘,半短款外套勾勒出曼妙腰线,直筒长裤裁剪合身,优雅而含蓄地描绘
出女性修长曲线,小喇叭裤形掩住了细长精巧的足踝,直盖到白色小牛皮高跟鞋
面,只若隐若现地露出一点点脚背细腻肌肤,惹人联想。这不速之客不是别人,
就是晓玫。
  杨言反应最快,马上站起来说:「哦,各位,来来,我来介绍,这位是我们
刘总的爱人,秦晓玫小姐。」
  接着赶忙招呼服务员加位子。
  晓玫说:「不用了杨总,我找志远有很要紧的事儿。」
  接着晓玫赶紧跟大家说:「实在不好意思,我有要紧事情找我先生商量,他
手机关机了,万不得已,扰了大家雅兴。」
  晓玫说得大方得体,不急不躁,我却知道若不是十万火急,她绝不会这么冒
冒失失来找我。赶忙站起来:「各位,今天恐怕要失陪了,改日一定给各位赔罪,
多多包涵。」
  高行长显然没有尽兴,挽留道:「一顿饭时间,能耽误什么,刘总夫人驾临,
怎么也容我们敬上一杯吧。」说着便往酒杯里倒酒,眼睛却来回往晓玫身上来回
扫了好几眼,居然把酒倒洒了好些。
  旁边姓张的也开口附和:「就是就是,相请不如偶遇,刘夫人既然来了,怎
么能这就走呢。」说着也把酒杯举了起来。
  晓玫见不易脱身,也知道一般杨言非拉上我作陪的饭局来得都是得罪不起的
人物。只得也端起一杯酒:「今天确实有要紧事,若不是事关重大也绝不敢前来
打扰,这杯酒,我替志杰给大家赔罪了。改日我夫妇一定邀各位重聚,陪大家尽
兴。」
  话是对大家说的,晓玫眼睛确始终盯着高行长,她平时不爱交际,但察言观
色,捏那分寸的火候却是十分老道。说完对大家举了举杯子便先干为敬,晶莹剔
透的水晶酒杯上留下了淡淡的唇印。
  高行长自然也不便强留,客气了几句便作罢了。我与晓玫跟大家一一握手告
别后急匆匆出了酒店。
5
  借着路灯的微光,我注意到晓玫脸色异常凝重,她绝少如此忧心忡忡的表情。
我边发动车,边安慰她:「别着急,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晓玫欲言又止,声音轻得几乎淹没在车流声中:「你们今天是不是出了一宗
命案,死了个留学生?」
  我一脚把车刹在路边:「你怎么会知道,这案子是保密的。」
  晓玫没答我话,继续往下说,语调怪异,充满了惊惧和愧疚:」那你一定知
道死的那个留学生是谁了把。「
  我轻轻嗯了一声,听她继续说下去。
  「志远,我做梦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这样一来,你就有危险了,今天
他们查你了么。「
  「这么多年我连鸡都没杀过,你难不成真以为是我下的手啊?」
  「不是,我知道肯定不是你,可,可你们查案子不都是从动机查起的么…」
  「嗯,这到时,我有重大作案动机,查我倒是也说得过去。」我见晓玫脸都
吓白了,赶紧灭了继续卖卖关子的念头,继续说下去:「不过这案子已经结案了,
现场找到了他的遗书,是自杀,跟我半点关系没有。放心把,否则我还有心思赔
那帮银行家应酬么。「
  「自杀?」晓玫顿时一脸茫然。
  「是啊,自杀,我也觉得有点蹊跷,不过再蹊跷我会上也没支声,快点结案
了干净,惹祸上身的啥事我是不做的。「
  「你能确定么,是以自杀结案了?他们没有对你保密,或者有意这么跟你说。

  「应该不会,宋局亲自拍的板,而且,看起来不像有假。再说我还打电话给
法医确认了,不会有错啊。」尽管我说的肯定,晓玫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心
里也挺纳闷,这消息肯定是对外封锁的,晓玫跟我局里的同事虽然也有几个认识
的,但多半不是很熟悉,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快就得到消息啊。而且还偏偏只是知
道了一半对我最不利的部分。
  「志远,这事情人命关天,可来不得半点含糊。你真能确定没后患么。」
  「你到底哪儿听来的消息,快仔细告诉我,这里面不知道有什么文章」
  「我不知道是谁,今天下班路上,有个人打电话来说那个留学生昨天死了,
还说你已经被作为主要嫌疑人立案侦察了。说完就挂了,声音我听不出来,是个
男的,我看那电话也是陌生号码。」
  「他说立案侦察?一般普通人不大这么说话,肯定是公安系统的人。」
  「会不会是你哪个同事来提醒你注意啊。」
  「提醒可以直接提醒我啊,为什么给你打电话呢?而且明明这案子已经结了,
为什么他说立案了呢?我感觉这通电话未必安了什么好心。等着看把,还没完呢,
他一定还会打来。」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到了旁观者,有点不寒而栗。难道会是同一个人?我心
不在焉地把车开回家,一路上手心阵阵出汗。晓玫眉头紧锁,时不时低头看看手
机。
  进了家门晓玫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显眼的位置,忍不问我:
  「他真的还会打过来?」
  「我猜是肯定会的,他话说了一半挂掉,无非是要给你点时间好好害怕害怕,
让你充分担心够了,他比较容易达到目的。」
  「什么目的啊?」
  「这个我暂时也猜不到,他再打来就会说了。」我倒了两杯红酒给晓玫定定
神。
  忽然晓玫的手机响了,我们俩同时从沙发上蹦起来,我接过手机看了下号码,
不认识,连忙把手机给晓玫,打手势让她免提。
  「喂,你到底是谁啊。」晓玫的声音有点发抖
  「我会让你知道的,我打给你就是想告诉你,我手里有关键的证据,你丈夫
会不会出事,出多大事,都掌握在我手里。明天7 点,东海广场的cbox俱乐部,
想帮他就别让我等。」说完啪就把电话挂了。
  晓玫愣愣地看着我,没了主张。
  「马勇,这个兔崽子,没错就是他的声音。」我说得很肯定。
  「谁?你听出来是谁了?」
  「恩,是马勇,刑侦二处的处长,昨天那个留学生的案子,就是他带队。难
怪消息这么快。」
  「我不认识他啊,他怎么会有我电话呢?」
  「你是给忘了,春节局里组织联谊会,家属都参加那次,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至于电话,他刑侦处的处长,随便查个手机号,那还不是跟玩一样。」
  「那明天怎么办啊。」晓玫忽然声音很轻,几乎有些扭捏。她向来聪明过人,
自然猜得到三分。而我也不由自主背过身去面对窗外,气氛顿时有点尴尬。有时
候面对一些大家都心知肚明却难以启齿的情况,人会变得怪诞而反常。
  我又倒了半杯酒,说:「不用理他,这兵痞子压缩饼干塞脑子里了,天阴受
潮就一脑子浆糊,都结了案还拿来讹人。」
  晓玫还是不太放心,眼睛里充满了不安,望着我让我有点发毛。我仔细琢磨
了一遍,确实有些不妥之处。
  「倘若他有心拿这事情做文章,按说宋局要结案他应该反对才是,可当时他
显然是如释重负啊。而且案子还没细查就定了性了,按说他也不会知道之前在酒
店公寓发生的事情啊。」我边想边念叨着。
  「你再好好想想,我总是觉得不踏实。」晓玫着急地望着我。
  我继续仔细推敲个中缘由:「本来他是盼着快点结案的,现在又拿案子来讹
人,这前后变化很突然啊,我今天去他办公室,倒是见他神色异常。有名堂,确
实有名堂,我猜他肯定是整理证据的时候有什么发现。」
  「那就是说,他手里真的有什么证据啦。」
  「遗书,八成是遗书。」我有些自言自语。
  「什么遗书啊,遗书怎么啦。」晓玫拉起我的手使劲晃了晃,我才缓过神来
跟她解释。
  「我一开始就觉得那遗书有些古怪,昨天晚上,我回来路上国平就打电话来
给我报信了,让我早做准备,是他们最早出的现场。我仔细问过国平,他们并没
发现什么遗书。所以今天我一直担着心呢,你也知道,如果按照他杀查下去,肯
定把我牵连进去。谁知道今天马勇出现场回来,就说找到遗书了,这才定了自杀
结案。」
  「那会不会是国平他们出现场没找仔细呢。」
  「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很小很小,死的是洋鬼子,他们都知道事关重大,
不可能草草了事的。我最初怀疑是国平为了帮我,放进去的。但是他跟我关系虽
然好,也不太可能冒这么大风险啊。本来我今天想去找马勇套套遗书的情况,可
我还没开口就发现他神色紧张,我便扯了个幌子没往下说。看来还真的有名堂。」
  「你是说遗书是假的?那Tony就不是自杀了?」晓玫一着急,把洋鬼子的名
字说了出来。
  「我也只是猜测,案子我没直接参与,没头绪啊。」
  「那我明天去一趟吧,否则你光瞎猜总不是个办法。」
  「恩,也只能这样,看看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你记得,遗书的事
情千万别提起,我只是猜测,透了风声就成不打自招了。」
  「你放心。」晓玫这时反而不显害怕了,颇有几分勇赴国难的豪迈。
  「你不用害怕,既然约在酒吧,人多眼杂,他伤不了你,况且他跟我也没有
仇怨,充其量有所企图罢了。我会暗中盯着,他在明我在暗,他占不到便宜的。」
  「我不怕,我就是心里觉得对不起你,老公,都是我闯祸,给你惹了大麻烦。」
  要不怎么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呢,晓玫何止是闯了点祸惹了点麻烦而已。
可就这么一句,轻而易举就浇灭我残存的一点点怒火,心甘情愿地对着镜子正了
正头上这顶光鲜亮丽的绿礼帽。
  cbox原来叫box 是一家咖啡吧,生意红火好些年。叫box 是因为他有许多包
厢,环境安静私密,深受商务人士青睐。最近换了老板,改成了酒吧。保留了部
分包厢外增加了一个c 子形的大池子,一人多深,每晚往里面灌泡沫,放着震耳
欲聋的音乐开泡沫派对。进了包厢是安静优雅,下了舞池则激情彭湃,堪称跨界
组合之典范。
  我暂时潜伏在了最不起眼的包厢里,拨通了晓玫的手机,仔细叮嘱了几句后
保持通话状态,静听其变。短短一周,这已经是我第二次从事秘密工作了,地形
复杂,情势杂乱,我猜中情局的毕业考试也不过如此。
  让我稍感宽慰的是晓玫听起来不算慌张,脚步声也镇定从容。只盼她别早早
露出马脚,能探清虚实。马勇显然已经早早候在包厢了,一进包厢便听见他们的
对话声。看来他倒是不躲不闪,有持无恐。这倒符合他一贯做人的风格,就连搞
个阴谋诡计都如此直白。
  「董小姐,来来,快请坐快请坐,你能赏光,我真是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
  妈的,一介武夫也学着文绉绉起来,还荣幸之至呢,都他妈不会说人话了。
典型的做贼心虚,紧张,紧张得调子都变了。
  晓玫反而镇定得多,语气淡定:「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马处长啊,有事随时
来家里指教便是了,有何必这么破费呢,太客气了。」
  「董小姐,有些日子没见了,你是越发年轻漂亮了啊。」
  「马处长约我来,不会就为了闲聊叙旧吧。你和志远公事也好久了,你应该
知道他为人,昨天你电话里说的事情,难道你也认为跟他有关?」晓玫虽然语气
客气,却绵里藏针,立刻就直入主题。
  「有没有关系不是我说了算的,我也希望他没事啊,你也知道我们这行是要
靠证据说话。」
  「马处长,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志远跟那个死者根本不认识,完全就
扯不上关系。是不是我家志远平时有什么得罪之处,马队长你可别挂在心上啊。」
  「哎,你不要往我身上扯,我是秉公办案,只认证据不认人。至于刘老师跟
死者认识不认识,恐怕你比我清楚吧。」马勇这几句话说得明显没那么客气,显
得咄咄逼人。
  「我当然清楚,不认识就是不认识,那个人我们见都没见过。」
  「好好,既然你这么肯定,那我多说下去也是多余了。我是好心没处使,既
然如此我照章办事就是了。」
  「什么照章办事,你说说清楚。」晓玫急了,全然没了先前的从容。
  「晓玫啊,我约你来,那真是一片好意,按说这种案子我是该秉公办理的。
可是看你面子,有的事情也未必就不好操作。」马勇说得慢条斯理,得意洋洋。
  晓玫没作声,她一定也猜到马勇并非虚张声势,听着话音象是要摊牌了。
  马勇接着说下去:「其实本来呢,这个案子应该已经能结案了,倒是还真跟
刘老师没有半点关系。但是我仔细整理证物,有了新的发现,对他可是极为不利
啊。现在这事情暂时只有我知道,要压下来也不是不可能,关键就要看你怎么做
了。」说到最后这几句,那口气轻佻,已经活脱脱是一副流氓嘴脸了。
  「可是我根本不认识死者,我能做什么呢。」
  「看看,看看,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吧,事到如今你还说不知道可显得不怎么
聪明了吧。好吧,我给你看样东西。」
         几分钟沉默之后又传来了马勇的声音:
  「晓玫啊,你看这算不算证据呢,构不构成刘老师的犯罪动机呢……」
  晓玫一言不发。
  「晓玫,你看,你都已经……」
  「行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我要去下洗手间,失陪一会儿」晓玫这是
依计行事,我跟她说好,一旦马勇摊牌了,她便找个接口出来跟我通话,商量对
策。
  「等等,晓玫,我没带手机,借你的用下,我给家里打个电话。」
  这个老狐狸,这下糟了,我心里暗骂。果然,电话断了,晓玫别无选择,只
得掐了电话递给他。我顿时没了方向。我要是这个时候冒然出去,很可能被马勇
看见。若是按兵不动,联络却断了。我顿时急成热锅上的蚂蚁,满屋子乱转,总
算再门缝上隐约看见两条人影闪进了舞池,背影略略有点象是晓玫。
  我只能等着,盯着门缝看晓玫会不会想到办法脱身,别无他法。现在看起来
马勇一定是从死者留下的东西里得知了那天发生的事情,自然也就扯上了我的嫌
疑。至于遗书有没有什么蹊跷,他倒是一无所知。但是这证物是什么,我还猜不
出究竟。只盼晓玫能脱身片刻,告诉我她看到的是什么。
  担心,焦急,紧张,让时间变得格外缓慢,基本上,以我的智商对爱因斯坦
的相对论这就是最深层次的理解。20分钟时间在这一刻简直就是天荒地老,海枯
石烂。终于,晓玫急匆匆跑了出来,四处张望,我象放风的贼人甲,以迅雷不及
掩耳盗铃之势一把把她拉进包厢,把隆隆作响的迪斯科音乐关在门外。
  「你都听到了么,那天的事情他都知道了,现在威胁要把你扯进去。不过遗
书的事情倒是提也没提,我估计他没察觉到什么。你真能确定遗书有问题么,这
可是你最好的证明啊?」
  「遗书的事情我也不确定,不过他没察觉那是最好。他有什么证据,前面他
给你看的是什么。」
  「视频,那个留学生藏了摄像机,把那天的事情拍下来了。恰巧被他找到。
怎么办呀。」
  难怪马勇这么肯定晓玫认识死者,那天我进他办公室他慌忙关掉的应该就是
这个视频。这样倒合乎情理了。现在的关键是要把这视频拿回来,否则后患无穷。
我心里飞快地琢磨着,忽然灵光闪现,计上心来。我轻声对晓玫关照,如此如此,
让她依计行事。说完让她重复一遍,确定并无差错,我才放心。
  事后我相当佩服自己,居然心念一动便有如此毒招,堪比当年羽扇纶巾的诸
葛孔明。只不过他是匡扶天下,争雄割据,而我,只为了拿回老婆香艳的偷拍视
频。所以我明白了,象孔明一样讨个丑八怪老婆对于男人的成功是多么重要。
  然而很不幸,我并没有历史伟人的好运。晓玫急匆匆地关门出去了,留下一
室暗香。白皙香肩,温软酥胸,一席蚕丝吊带裙被泡沫濡湿,贴着光滑肌肤,也
贴着男人炽热的眼光。高根凉鞋细细的绑带如藤蔓般爬上藕色脚踝,隐隐透露着
束缚下几欲喷薄的性感暗流。哪怕只在灯下幻做缕缕残影便足以让人心驰神摇。
这不是诱惑,分明是催情。
  其实我的计划成功与否,关键要看晓玫的表现了。我准备一件配合的道具即
可,基本就是个跑腿的角色。一路上晓玫的款款身影在我脑中挥之不去,人常常
忽略了显见的变化,花园的草何时绿了何枯了,儿子何时又长高了,母亲的白发
何时又多了。晓玫,仍然如我与她初见时般明艳不可方物,当时她便是学校里难
得一见的美人。然而这些年来却不知不觉平添了这许多风情,仿佛当初那一朵娇
嫩含苞的花蕾忽而盛开,一点点妩媚,一点点性感,一点点撩人,都在无声无息
间慢慢累积,让我目瞪口呆,状若木鸡。留学生,旁观者,或许他们都出于偶然。
但我隐隐觉得,是鸟儿总是要飞翔的,是花儿总是要开放的,这是它们的命数。
或许人也逃不开某些暗暗的规则,躲不开隐隐的宿命。
  我按着约定的钟点,掐着时间踏进四季酒店的大堂,亮出工作证,很顺利地
查到马勇名字开的2012房间,警告前台切勿声张。房门按事先设计好是虚掩着的,
我轻轻推门进去,一阵慵懒的爵士曲调扑面而来。马勇的声音微微发抖,充满了
急切和期待:「晓玫,你真是要了我命了,快过来啊,别逗了。那个良……良什
么短来者。」
  「良宵苦短,快了快了,就快好了,别催我。」晓玫应道。
  我蹑手蹑脚寻声而去,只见马勇四仰八叉躺在床中央,已经扒得露出一身结
实的肌肉,腰间横了一条白色浴巾盖住要紧之处。到底是侦察兵出身,这副身材
跟时下走红的男模相比也是不遑多让。不过我丝毫不担心他此刻起来发飚,他既
看不见我也伤不了我。一条大汉已经被两双透明丝袜绑在床架上,眼睛上还蒙了
条丝巾。
  晓玫正在卫生间里竭力拖延时间,见我来了顿露轻松。还好还好,还算踩准
了步点,没耽误了大事。我轻轻拉开背包,递给晓玫一部dv,轻轻走到床边,没
发出一点声响。
  我尽管从来不歧视同性恋,但我始终没有办法理解对同性如何产生冲动。马
勇低沉的喘息和扭曲的表情实在让我几欲作呕,骨肉分离,死去活来。对于背背
山山民,我不由得心中暗暗钦佩。我估摸着拍了也有3 ,5 分钟,虽然有点偷工
减料,但也足够用了。当即扔掉手里的软毛刷,一把扯掉蒙着马勇眼睛的丝巾。
那双眼睛整整保持了30秒钟白痴般的迷茫神采才慢慢泄出惊恐,诧异和暴怒,就
像电脑软件急死人的loading 进度条。
  「妈的,耍我,老子弄死你们。」可怜的壮汉显然忘记了缠绕在四肢上层层
迭迭的尼龙丝袜,猛地想腾身而起,确只换来床架支支呀呀的嘲弄。
  「马处,我对你向来敬重客气,你为什么偏要来找我麻烦呢?」
  「我弄死你,老子刀头上舔血一辈子,绑我?绑得住我几时?你有种别让老
子站着走出去,否则我一把捏死你。」马勇眼睛冒着火,显然气傻了,还没有认
清当下得情况。
  「马处,你是条汉子,人人都知道。你耍狠玩愣,打年轻在部队就是除了名
的。我自然是奈何不得你。我也怕你捏死我,怕得很。不过你捏死我也没用啊,
捏死我刚刚得视频也会传出去。到时候人人都会知道,市局出名的铁汉马勇在宾
馆偷情,被性变态刘志远用丝袜绑在床上用软毛刷撩拨得教娇喘连连,欲仙欲死。
头条啊,新浪,天涯,你我立马晋升年度网络红人啊。什么芙蓉姐姐,凤凰姐姐,
都他妈给咱哥俩闪一边儿去。你要再弄出个情杀同性男友,那更是一把火烧到南
半球啊。搞不好明年奥斯卡最佳影片就是我们俩不得不说得故事啊。」
  马勇听到这里顿时失语,呆若木鸡。趁着说话的功夫,晓玫动作麻利地把视
频已经传到了网络硬盘,此刻就算马勇抢了dv也回天无力了。晓玫把马勇随身的
包搜了底朝天,找到了那张光盘。其实我倒无所谓能不能找到光盘,即使他乖乖
交给我,家里也是有备份的。如今我有了王牌在手,单就赌他不敢跟我鱼死网破。
  我解开马勇的手脚,把衣服扔给他,说:「马处,我跟你向来没什么过节,
留学生的案子我是百口莫辨,但确实与我无关。希望你别为难我才好。」
  马勇一言不发,穿上衣服匆匆溜出门去。晓玫见他一言不发,还是很不放心。
看着手里那张光盘,忧心忡忡地问我:「他会不会留了备份啊?」
  「备份那是肯定留的,不过无所谓,其实就算光盘那不到也无关紧要。我现
在有王牌捏在手里,料定他不敢跟我鱼死网破。」
  「要是他不怕呢?」
  「治病要对症下药,治人也是一样。他是刀头舔血过来的滚刀肉,辣椒水老
虎凳未必有用,绝对算条硬骨头的汉子。只不过他骨头越硬就越听不得背后嚼舌
根,如果坊间传闻他是同性恋,呵呵,保管他生不如死,连悬梁自尽的力气都没
有。」
  「也亏你想得出来。」
  「光盘呢?拿我看看。」我伸手问晓玫要她手里的光盘。
  「这有什么好看的,非要见我出丑么。」晓玫不给我,顺手揣进包里。我也
就没再坚持,有时候,越是亲近的人便越多欲说还休的尴尬。
  「好吧,事儿也了了,回家把。」
  「我今天吓坏了,头疼的厉害,你先帮我下楼买盒芬必得吧。」晓玫满脸倦
容地说。
  我答应了一声便匆匆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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