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渡厄。重逢
飘渺的天命摸不清道不明,有时像人心一样善变。
就如外来者的侵略大军整装待发时,抵抗者会武装起来积极备战,领军人物
得到不遗余力的支持呼风唤雨。
两军交战,侵略者展现出高出数筹的绝对实力时,抵抗者的人心就会犹豫,
惧怕,分离,对领军人物的信心出现动摇。
然而侵略者的残忍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一个不留寸草不生!领军人物
复又展现出强大的实力,希望之光便会重现,天命再度重新聚集。
若说此前尚未刺刀见红,抵抗者心中始终存有犹疑与侥幸,此刻便再无任何
退路。
破天一刀!
天命所向成为天命所归,神州世界之神的意志再无一丝杂念,整个神州的力
量汇聚,化作刀光。
刀光如雪,叶仙侯屈起薄皮包骨的枯瘦手指对着刀光一弹。
所向披靡的刀光如同融化的冰面般出现道道龟裂快速溃散,天命所归的破天
一刀也不过逼得叶仙侯动动手指而已。
骨剑遥指爆出一道如墨黑光,死气仿佛吞没了大地!
「避不过去!」林风雨只觉周身气机被牢牢锁定,死亡的危机扎得他汗毛竖
起。自降世以来,叶仙侯首次认真出手便让神州天命之子束手无策。
大旗猎猎翻卷,千朵莲花浮现空中亭亭如伞。紫赤青白粉五色莲花花开正艳,
更有一派扑鼻异香氤氲朦胧,或清新,或暗幽,或纯冽,或浓郁,更有一股如叶
仙侯般的死气骨香。
宁楠,南宫紫霞,扶语嫣,易落落,莫非凡,难沱大师,洛芊芊围绕杏黄旗
盘膝坐定全力运使真元。
骨剑黑光穿透花香,又削落一片莲花方至消散。
七人一同呕出鲜血,易落落修为最低,脸上瞬间布满病态的嫣红。
南宫紫霞心中不忍亦无可奈何道:「落落坚持些!」目光急扫爱郎与叶仙侯
又道:「还不到时候,大家千万忍住。」
五色莲花中林风雨双手飞舞,无数刀气剑气在身周凝结,刀光如云,剑气如
雨!宛如一场雷云正蓄积着刀剑风暴。天地间响起神州众生之声犹如山呼海啸!
即使受界域之力的法则束缚,叶仙侯依然强大得难以抗衡!出声便是金口玉
言,出手便是煌煌天威。
林风雨正在直面不可抵抗的对手,他的家人亦在身后给予最鼎力的支持。她
们是他最坚强的后盾,也是最大的牵挂。此刻不能退,不能停,唯一的胜机只在
前方,唯一的生机也在一往无前。
刀剑雷云陡然狂躁,青天白云里仿佛被泼了一团浓墨重彩,迸溅出青光万道,
锐芒千丈。
画卷中忽现一道不合时宜的白光,阵列齐整的刀剑雷云运转立刻别扭起来,
圆转如意的合击立现斑驳破碎,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骨剑所指之下,浑然天成的雷云风暴处处是破绽,刀不成刀,剑不成剑!
境界的天壤之别以外,连法宝神兵都差距巨大。唯有杏黄旗!
五色莲花迎风摇曳,受白骨剑光一击,七人又吐朱红。
眼见白骨剑光又至,林风雨爆喝一声升空而起!杏黄旗虽是跨界至宝,也挡
不得骨剑连番攒击,七人以硬碰硬更是挨不住,他不得不舍身为饵。
剑光逼来仿佛划破了空间。
间不容发之际林风雨手结法印,足下亦剑气升腾竟开出一座剑田!龙吟之声
大作,一只鳞若刀锋,角似钢枪的青龙自剑田中怒啸而起,龙口大张咬住白骨剑
光……
「啧啧,真是不赖,真是不赖!元婴境界能将法则之力运用到这等地步已是
极致啦!阵眼的那个是不是慕容世家山河印?这是只能拼命了?」
灵界叶仙侯降世的洞府外,一阵轰然巨响过后护山法阵溃散,七名修士鱼贯
进入洞府围坐在通天血藤撕裂的两界通道缺口处。
「刘师兄!你倒是快些,林小子撑不了多久啦!」范青山大呼小叫,盯着通
天镜急急呼唤。
行二的刘柏舟满头大汗,双手按在通天血藤上,一身真元鼓荡如潮涌。真元
显是已运至十成,无力发话只能狠狠一瞪眼。
两撇鼠须甚为滑稽,行五的欧放歌道:「想来我阴阳门世称幽泉子的二师兄
都无可奈何,那便只有四师兄方有此能为!不如四师兄来试试?」
「去去去!」两人打趣惯了,范青山翻起白眼:「下了注赌叶仙侯能一统神
州,你要偏帮外人了不成。」
欧放歌一摊双手:「我发自内心期盼林小子能做掉叶老鬼,然而……有些痴
人说梦!」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不能成也是命数。我等尽力而为便是。阴阳剑自可
助林风雨一臂之力,也要他能逼得出来才是。」白须白发的灵界阴阳门掌门朱牧
逸凝神观看通天镜淡然道。
「成了!」通天血藤上泛起七彩霞光一闪而没,刘柏舟撤回双掌一跤坐倒,
抹着额上汗水道:「林小子,能不能助你一臂之力,便看你有几分本事啦!」
林风雨开启「法则之网」!压阵的山河印被衔于青龙口中熠熠生辉,无数种
法则之力于剑田凝结,杀气大盛。
白骨剑光被青龙咬断,叶仙侯收起骨手取出一面幡来。
那旗幡可怖之极,旗杆由十根人的手臂骨制成,通体洁白如玉。旗面漆黑,
若是细看定能发现竟由人皮精炼之后提取一小块,片片缝制而成。也不知这一面
幡害了多少人命。
叶仙侯摇动旗幡,天空中黑云滚滚将他身躯包裹,无数白骨骷髅露出白森森
的牙齿桀桀惨笑,为首的一个骷髅头竟有一人多高,不停开合的上下颚让牙齿敲
击不断,磨牙声便令人毛骨悚然。
白骨幽魂幡一现,林风雨声势立挫!但见他脸色惨白,身躯止不住瑟瑟发抖
如坠恐怖梦魇。这件法宝曾让灵界阴阳门高手范青山借用替身傀儡放逃得一命,
若不是神州界域之力压制,只这一摇晃,十个林风雨都送了性命。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究竟涅盘。」难沱大师念起雷震佛音,令林风雨得片刻宁静。
林风雨不敢延缓,剑田中剑气冲霄而起没入黑云!山川草木鸟兽流水浮云雷
霆……神州一切的力量汇聚于此,千般法则之力如波涛奔涌,构建成一张法则大
网。
黑云中骷髅头连成一尾巨蛇在剑气丛中来去穿梭!法则之力道道溃散。
在灵界大能叶仙侯眼里,法则之力不足为奇。倒是这一张由法则之力编织的
大网不容小觑,毕竟身处神州境界遭到压制,倒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
林风雨已降至地面,神州世界之神籍由大地为引,源源不断地朝他输入力量。
剑田中青龙怒目圆睁与骷髅巨蛇撕咬在一处,被压在身下的青龙不一时便遍体鳞
伤,它酣战不休龙鳞片片竖立,亦划碎不少骷髅头。
即使得扶语嫣先天真阴之助,林风雨修为已达神州世界所能容纳的巅峰。然
而论起真元之浑厚,操控之精巧与叶仙侯依然有天壤之别。能支持至今,所依者
唯神州天命,借一方世界的力量抗衡而已。
青龙溃散,骷髅巨蛇虽添了不少伤痕却不损威能,正向剑田扑来,大口中幽
暗森森仿佛深不见底。
山河印升起金色敕令,上书四个大字「法网恢恢」!
南宫紫霞娇喝道:「动手!」
护持杏黄旗的七人一同喷出本命精血,旗面招展出万朵五色莲花架住骷髅巨
蛇。
骷髅巨蛇左冲右突,利口白牙咬得莲花朵朵凋零。七人身躯剧颤咬牙艰难支
撑。
金色敕令升空,剑田里的法则之网发出爆裂巨响,似在酝酿一场风暴。而护
持杏黄旗的七人自易落落起,纷纷支撑不住掉落在地下,再挣不起身子。
林风雨接过杏黄旗,千朵金莲再开护佑山河印金色敕令!剑田中交错如网的
法则之力终于酿成一场弥天风暴。
空中现出密布的蛛网,仿佛神州大地承受不住这两股威压的碰撞,即将在恐
怖的威能中被冲刷瓦解。
诸般法宝招式均无功而返,法则之网也难敌叶仙侯神威。「法网恢恢」已是
最后一招林风雨自是心知肚明。
狂徒末路,也再无退路。
骷髅巨蛇张开巨口咬下之时,山河印内里迸发出道道光柱,奇的是光柱首先
肢解的便是山河印。法网恢恢正是形势极端恶劣时的极招,法则之网自爆!
山河印本为慕容世家镇派之宝,与众不同的是非金非铁,由众生愿力而成。
此刻的山河印绝非庚金山庄一庄修者的愿力威能,而是神州一切的愿力所注,正
是凝聚了这方世界力量的最后一击!
「法网恢恢」几乎引发了一场虚空风暴,空中出现一个直径十丈方圆的奇异
黑洞,似是这一块被黑暗吞噬消失了……
当山河印消失,法则之网溃散,骷髅巨蛇亦渺无踪迹。叶仙侯灰头土脸勃然
大怒:「毁本尊法宝……本尊定将你等抽取生魂,以祭白骨幽魂幡!」
林风雨心中发苦,转身向七人强颜笑道:「你们快走。我去对付他……」
宁楠急道:「不可硬拼!留待有用之身来日或有转机。」又传音将卫无涯之
事告知。
林风雨慨然摇头:「不成的。你不明白,叶老鬼刚刚降世肉身尚未完全适应
神州。若等他适应了……快走!不必管我。」
言毕双手抄起杏黄旗升空而起,心中已存必死之念。法则之网炸不死叶老鬼,
世界之神似乎也消耗殆尽气息奄奄,手中再无一物可为依仗,也只有拼却性命盼
能同归于尽!
白骨幽魂幡是叶仙侯本命法宝,毁去之后也是元气大伤,更加怒不可遏:
「便以阴阳门镇门之宝取你性命!」杏黄旗旗面招展,在林风雨手中威能不凡。
他元气大伤也不愿再行虚耗,索性取出一金一灰双剑至宝来!
「动手!」灵界阴阳门七子同时手按通天血藤,庞然无极的真元与神念顺着
两界通道缺口涌下……
神州世界被撕裂的缺口处,通天血藤周围爬满电光,降临神州后便悄声无息
向叶仙侯袭去。
世界之神的意志又陡然振奋,天地晦暗,目不能视物,神念尽被封锁。神州
大地残存的力量在这一刻全数使出,连叶仙侯也恍若置身虚空般毫无感知。
封禁之力仅只一瞬,这便够了!
降世的力量经过界域之力大为损耗,击在叶仙侯身上仍让他喷出口黑血,阴
阳剑拿捏不住脱手飞出,其中蕴含的叶仙侯神识被抹得干干净净。
异变陡生,林风雨反应奇速,飞也似的向阴阳剑抓去!
灵界阴阳门七子全数趴伏在地难以动弹,范青山喘着粗气盯死通天镜哈哈大
笑:「林小子,能帮你的便这么多啦!接下来看你……我操,这是什么鬼?」
只见通天镜中阴阳剑自行一扭剑身未入林风雨手掌,反倒迅速缩小如两根绣
花针没入他双目中……
林风雨趴跪着嘶声惨呼,无数声音在脑海里炸响,如魔音贯脑!眼中的疼痛
仿佛深入灵魂正炙烤着神识。
叶仙侯忍着翻涌的血气祭起白骨剑急刺林风雨。
杀气近身,林风雨强忍几欲令他昏厥的剧痛抬头睁目,朦胧视线所及的白骨
剑前一分处现出一黑一白两颗光点,其黑深邃,其白刺目。
黑白光点一现,白骨剑忽然停止不动。然而在通天镜中看来,并非白骨剑不
动,而是整个神州世界都已静止……
不过三息,白骨剑一如从前急刺,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在穿过黑点时
方向发生偏转,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刺落空!
「掌门师兄……这是……这是……我没看错吧?阴阳剑有此等威能?」范青
山结结巴巴,不住揉着眼睛。
朱牧逸亦是目瞪口呆:「你问我?我他娘的问谁去?」罕见的神情话语,让
人忆起继承掌门之位前,这位老兄也是豪放不羁之辈。
「错不了!时间与空间操控之术!」刘柏舟虚弱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叶老鬼死定啦!这一场赌局老子大发特发,
再买十来座山头都不在话下!你们几个谁也不许赊欠赖账!」范青山脸上兴奋得
难以言表,正是资深赌徒买中冷门后的欣喜若狂。
黑白光点迅速扩大,叶仙侯被光芒射住失神落魄直到被光点吞没。
待他再回过神来时,已落入一处茫茫无边无际的空间。空间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声音,没有万物,甚至没有颜色,只有白!
雪白,洁白,苍白或是灰白,什么都不是,褪尽了所有色彩,只是白!
天地混同,除白之外一无所有!
从通天镜中看去,十丈方圆的白光圈外笼罩着一圈拳头粗细黑光,仿佛日食
一般。
「黑光构建空间世界,白光控制时间。这……这是……十八层地狱最底层—
—无间地狱!」刘柏舟精通地府阴阳轮转之术,时常出入阴曹地府最是熟悉不过,
一眼便知!
叶仙侯陷入白色的空间,混混沌沌迷迷蒙蒙,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何路可
出。他竭力飞行望不到彼岸,竭力嘶吼听不见生意,运使诸般道法全落在空处。
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只有白!
时无间,空无界!
只盘膝而坐渐渐宁定的林风雨知道,这一方由他双目中阴阳剑控制的世界,
时间正在飞速流转,渐渐消弭叶仙侯的寿元——修者寿命绵长却终有尽头。
随着阴阳剑越发融入于他,白光空间里时间的流逝速度越发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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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师兄,你当年可发下大愿来着,说林小子若保下神州不介意再送一份大
礼。阴阳门人一言九鼎,可不能不作数!」范青山笑吟吟接过一只储物戒,清点
完毕脸上笑意越发盛了。「这份大礼是甚么?还请师兄告知一二,师弟好奇得紧。」
「我去地府提个魂魄来,给林小子送去!」刘柏舟满脸不耐,抽搐的颊边肌
肉似乎还在肉疼输出去的家当。
「无涯那孩子很不错,你把他带来灵界,我亲自教导他。」朱牧逸闭目发话。
刘柏舟勃然变色:「掌门师兄,你当地府是我家开的么?想提人便提人?当
年提了林小子便费了无数心思还折了寿元福祉,从此一背到底赌局尚未赢过。现
下要我一提两人,还提来灵界?那岂不是……」
朱牧逸不耐烦地一挥手:「分光云界旗,离合神光,万剑金鼎,璇天紫金葫,
六阳神光罩,玄阴寒犀灯,宗门七宝,除了阴阳剑你自选一件去。」
「两件!」刘柏舟寸步不让。
「罢了!事儿办妥后自去挑选。」
「哦,那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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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界天宫,垂帘后的男子看不清身形,只有威严的语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应劫之子已生,你便去神州走一趟探查明白。若有机会,就地格杀亦无不可。」
跪伏于地的男子不敢抬头:「遵旨!」
「麒麟圣土先行一步已遣后辈下界,四界之主背地里小动作也不少。朕不方
便出手,你到了神州不可莽撞行事,应劫之子非同小可,不破他天命难以制服,
切记!」
「微臣已将神州世界打听明白定小心行事,此番下界正是天宫惯例当不引人
注目。」
「着你做游界巡查自是亏待了你,待功成之后再行封赏。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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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悠悠,林风雨睁开双目时,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陈设,简单清雅而别致,
一看便知是秦冰按他喜好布置。此刻他正全身赤裸侧身卧着,一位熟美妇人正背
对着他揉搓手中的方巾。
美妇垂手弯腰,艳红宫装掩不去玲珑浮凸的身段,尤其微撅的丰臀又宽又翘,
视线里依稀见她梳着凌云髻,插着只金珠发钗,显是精心打扮而来。
「柳姐姐!」喉音嘶哑,一如浑身的酸痛,已不知昏迷多久未曾活动。
柳若鱼身形一僵,随即狂喜转身,玉腿交错扑将过来:「你醒了!」
林风雨无力地点点头,吐出口胸中浊气,体内真元运转不消片刻便恢复些许
精神:「我昏迷了多久?」
柳若鱼手持方巾为他抹尽脸庞:「杀死叶仙侯用了两年,又昏迷了三年三个
月!可算是醒来啦!」艳唇扁了扁,一边落泪边赌气似的甩下方巾:「醒来了,
不给你擦,一会儿自己去洗。」见爱郎连连挣扎欲起身,又忙不迭地扶住他肩头
帮上一把。
林风雨站定身形稳了稳,不住扭腰活动道:「这么久。难受至极……」手脚
酸麻浑身乏力,想帮柳若鱼抹去泪痕,却拿捏不准抹在她高挺的鼻梁上。
两人失声而笑,尽在不言中……
屋外白雪皑皑,出云山正银装素裹。
「冰儿接掌了天盟盟主之位,近日里需定下条规,她们都帮忙去啦。须得过
两日方回。一家俱在,不必担心。」柳若鱼托住林风雨腋下陪他活动筋骨,述说
近年情形。
「云宗主的伤可好些了么?」虽隐有猜测,听柳若鱼亲口说出方才彻底放下,
旋即又担心起云蕊来。
柳若鱼目光一黯,终知隐瞒不过:「紫儿出关前,蕊儿为了拖住步夜风油尽
灯枯,已是去了……现下和你大哥葬在一处。」
林风雨一怔,不由悲从心来摇头落泪。
「不必哀伤。她也知你心意,临去前还托我给你道个谢。」柳若鱼柔声安慰
道:「她还说找你大哥去啦,我总觉那不是玩笑话。」
看着林风雨不解的泪眼,柳若鱼道:「蕊儿说她想找便一定能找着,不知怎
地,我便信她定能找着。至于原因,我也说不上来。」
林风雨叹息一声:「她从未放下过大哥,或许也是一种解脱……生不能入门,
此刻同穴,倒该为他们开心才是。」
「你能那么想便好。或许现下他们已在何处重逢,又或者姻缘簿上有名,转
世投胎要做夫妻也说不准。」柳若鱼悠然神往:「你大哥的仇已报啦,我的心愿
已了。纵有来世,他也该倾心爱着蕊儿,我的恩怨也已彻底了断。现下起我也不
再念着他,一心一意做你的妻子。」
「真能放下?」
「什么叫能?已然是了!」
林风雨展臂将美妇搂进怀中道:「这件事我从未后悔过。即使大哥复生,当
面我也是这一句,想来大哥也能体谅。姐姐,我想去拜祭他们……」
柳若鱼将爱郎抱得紧紧的:「那也不忙,你安心调养两日,等姐妹们回来了,
一家人同去拜祭便是……」
两日时光转瞬即过,林风雨与柳若鱼立于蓝剑山庄山门口等候。
天边虹光弥漫烟霞灿灿,诸女一同落下现出身形,说不清劫后余生的激动与
美满。
「落落呢?」诸女俱在,独缺天魔宗主。
南宫紫霞双手背在臀后,挺胸抬臀尽显曲线曼妙绝色风姿:「你不知道,现
下咱们家一个个神叨叨的。娘呢说云姨的话透着玄机,落落也说什么心有所感,
你昏迷第二年便独自跑去灵州一处人家日夜盯着不停,连天魔宗都不管啦。」
林风雨挠头:「她不来瞧我?」
「不来!」南宫紫霞玩味笑道:「她捎了信儿,说咱们家呀定然有大事发生,
夫君醒来说不得又是盘缠大战,恐是数日不休。嘻嘻,她怕把持不住,现在还不
能失了修为,不敢来。」
屋内一下子变得旖旎暧昧。
林风雨虚耗过度,闭关之前说不得需求助于诸女真阴双修一番,想来定是香
艳热辣春色撩人。
「在灵州哪儿?」见不着玉人,思念更甚。
「别告诉他。」扶语嫣狡狯如狐:「偏你待落落好些,诗来诗去的。今日不
给咱们来一阙,嘻嘻,偏就不说,让你念想得肝肠寸断。」
宁楠,秦薇,曹慧芸,许玲儿,月华,伊丽丝均跟着起哄,秦冰摇首无奈,
温柔微笑由着大家胡闹。
林风雨倚坐床头低头沉思,忽闻爆竹之声震天:「快过年了?」
「是呀,过完了新年才准闭关。」南宫紫霞目若春水,趴跪在林风雨身边媚
意四射:「可有灵感了?」
「有!」林风雨一掌拍在弹性十足的翘臀上:「听好了!」
口似樱桃轻含萧,
乳如凝脂映颜娇。
并蒂双花鸳鸯藤,
用情霜雪慰寂寥。
中庭琴瑟云天飘,
出尘脱俗霓裳妙。
爆竹连声春将至,
菊残梅开冬来俏!
念至得意处不由放声大笑。诸女默念两遍纷纷会意,或喜或嗔。这个说偏你
骚些,那个说你浪起来谁比得过,又说你满口胡言,非让夫君把你嘴塞上才可…
…一家人嬉笑扭在一处,连秦冰也参与其中,其乐融融。
出云山英灵埋骨之所又凭添了许多坟冢,即使是最显眼醒目的那一座也有了
翻修的痕迹。
碑上镌刻着清秀的字迹:蓝剑山庄七代庄主南宫剑河,庄主夫人云蕊之墓。
林风雨跪在碑前焚香祈祝,恭敬叩首。
祭扫完毕,不由忆起昔年于坟前与云蕊偶然遇见,碧云宗主满腔思念化作一
曲曼声清歌。
「瑶宫寂寞锁清秋,九天御风只影游。不如笑归红尘去,共我飞花携满袖。」
哼着飘逸悠远的曲调,林风雨以指在碑前地面刻下云蕊诗词一首。「大哥大嫂,
盼你们来世做一对神仙眷侣,堂堂正正再不需遗憾一世。」
「不得以大欺小!」
「无凭无据,不得滥用私刑!」
「江湖恩怨江湖了,不得无故牵连门派!」
「魔宗之事一笔勾销,前事归无,后事从规!」………………
秦冰担任天盟之主定下诸般规矩之后便即归隐,天盟盟主由昆仑谷虚真人与
太玄门方玄衣轮番担任。
苗疆云雾山谷新起了一座三进小院,林风雨亲手挂上秦冰手书「阴阳门」三
字的牌匾后,便步入侧堂。
阴阳门历代为师门陨落的弟子均刻制牌位供奉于此,第几代弟子,姓甚名谁
一律清晰明了,唯有一面含糊不清。
林风雨携诸女叩首于这面刻着「阴阳门先师祖圣。涯真人之灵位」的牌位前,
心中暗念:师祖,弟子定继承您遗志,将阴阳门发扬光大,传承万世!
阴阳门重开门派于云雾山谷,林家也隐居避世韬光养晦。
林风雨闭关疗伤,宁楠秦薇等参研卫无涯对《阴阳大法》的感悟,完善这一
旷世功法。至于外界事务,自由扶语嫣,秦冰,曹慧芸等与在神州开宗立派的妖
族联络。
悠悠时光,不觉又过二十载。
林风雨伤势尽复,出关之日似是满天乌云终于消散,一家和乐人人完好,神
州大劫至此过去。
「快中秋啦,落落唤咱们去天魔宗共度佳节。大哥出关的日子倒挑的好。」
宁楠撅唇轻哼,也不知是甜是酸。
林风雨报以一笑,不敢应答。多年不见易落落,心中确是思念得很。
摩天崖山门前,易落落一身盛装,朱红绫罗小兜滚着银丝边儿,幌金长裙直
吹落地,外罩的绛沙衫子裁剪合宜,一条绿丝腰带束上,正将她的柳腰丰臀衬得
一览无余,薄薄的金叶流云鞋裹出对藕尖般修长美脚,娴雅妩媚,娇若仕女。
陪同前来的门人少见宗主如此装扮,自然猜的是何人将至。有些女修更忍不
住交头接耳暗自调笑,更盼着见一见这位得宗主倾心,数十年未曾露面的神州第
一人是怎生模样。
易落落听在耳里也不以为意,只一径极目远眺,俏脸上掩不去飞彩红霞,又
羞又急。
天边数道虹光来得好快,眨眼间便落下地来,震得易落落心尖也扑腾一跳。
「林大哥,姐姐。」爱郎笑若暖阳风采如昔,易落落止不住心中激动,也顾
不得天魔宗主一派之尊,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来。许是跑得急了,曳地长裙被鞋
尖踩上险些跌了一跤。
林风雨慌忙扶住,身后宁楠笑得大声:「好哇,单单就点你林大哥一人。咱
们便一个姐姐带过了,落落好生偏慢。」
易落落皱鼻做个鬼脸:「你们年年都见,还要见外么。」幸而背对门人,否
则宗主风范可失得到底。
「啊哟!这是嫌人碍眼啦。」南宫紫霞连连招手:「咱们自进去,不在这儿
惹人烦。」
诸女调笑声中,自有天魔宗门人引了她们去。
林风雨携手易落落信步而行,当真是百感交集。到得荒僻无人处,自是情难
自禁深拥相吻,直如天地仅止彼此一般。
「不成了不成了!」易落落娇躯一震躲在一旁羞道:「再亲下去,可就真忍
不得了。」
林风雨大笑:「那就嫁入林家,便不须忍了。」
易落落双目一垂叹息道:「天下初定,各家都在抢地盘。我又怎能撒手不管。」
天魔宗主之独立坚韧历来得林风雨深深敬重,更佩她继承亡父遗志,振兴天
魔宗之心。方才也是玩笑之言。
二人复又携手同游,林风雨道:「尚未物色到出众的传人么?」
「神州好处都让大哥占了,当传人是选白菜么,张手就来?」易落落脚步轻
盈如欢快的小鹿:「不过现下倒是真有个人选。」
「哦?」林风雨喜道:「哪家子弟能得天魔宗主青眼?」天魔宗是否有出色
的传人关系两人姻缘大事,自然不由得他不喜。
「出身不怎地,人倒是不错。」易落落娓娓道来。
林风雨以「时空无界」除去叶仙侯后昏迷,易落落自也陪同在旁,不想一年
余后心中忽有所感,直觉中灵州有一人与自己有休戚相关的大事。于是辞别诸女
独自赶赴灵州。
初至灵州,感应真真切切。遍寻之后锁定一户人家。
屋中仅有夫妻二人,肉体凡胎均已年老。六十余岁的老妇竟挺着个大肚子,
易落落甚奇,更觉感应强烈。
天魔宗主何等修为,隐匿身形后一举一动尽落眼底。她也不着急只是暗中旁
观并不打搅。
十月怀胎,男婴呱呱落地。又十年后老夫妻二人寿元已到先后撒手人寰,留
下个十岁大的机灵孩子。
小孩儿手脚利落,更不认生怕事,颇具豪爽英风。独自一人挣饭吃,生活虽
艰苦倒也能温饱无忧。易落落看得暗暗点头!
小孩儿十三岁那年,独居的祖屋跑来个淫贼,见小孩孤身一人年岁轻轻,也
觉惊异。细看下小孩面相甚好,虽未完全长开,依稀可见形容英伟,俊逸不凡。
心下便动了念头将他收为传人。
易落落哭笑不得倒也不曾干预,任由淫贼对其胡乱教导。又过了足有三年,
方才确认小孩本性根骨俱是绝佳,以淫贼内心之污秽尚且不能侵染本心。天魔宗
主便出手将十六岁的少年带回摩天崖。
「你也真是,既有出色传人,怎能任由淫贼乱教?」林风雨听得趣事也不禁
莞尔。
「污泥出白莲,一个人的品性不经各种磨练怎能得知?不过大哥,出色传人,
这个色字用得好。」易落落忍俊不禁,掩口轻笑。
「那又是甚么说法?」林风雨来了兴趣,一副洗耳恭听模样。
「小家伙年岁不大,倒是个彻头彻尾的好色之徒。平日里见着漂亮女人眼珠
子便直勾勾的,跟着淫贼倒是臭味相投,学了一身偷香窃玉的好本事。一嘴的花
花活儿,连我天魔宗里的姑娘们都喜爱得紧。」易落落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人
有一点好,做人有底限,亦有自己的原则。」
「淫贼教出个好徒弟,自然迫不及待要看看成果。小家伙偏是不允,说什么,
什么君子好色,取之有道。哈哈哈。我初次听得这一句,差点儿便露了行藏。」
即使时隔许久,说起这桩旧事易落落仍是笑若春花。
「这……好一个难以辩驳的大道理……」林风雨哈哈大笑。
「他与那淫贼说,人生在世,害人之心不可有。一身本事自当用在情投意合,
真正心仪的女子身上,若是见花便采岂不是个淫魔?终是落了下乘。他绝不做淫
魔,要做便做色中之仙……」
一番正气凛然的歪理说出来好笑,林风雨却如遭雷击般愣住,一把搂住易落
落肩头急道:「他说他要做色中之仙?」
易落落不解:「正是,要做色中之仙!」
「他……他在哪儿……快……快带我去……」林风雨语无伦次,脑中满是南
宫剑河昔年自鸣得意的模样。迷迷糊糊中又忆起柳若鱼之言:「蕊儿说她想找便
一定能找着,不知怎地,我便信她定能找着。至于原因,我也说不上来。」
「天魔宗三月前遴选入室弟子,我故意为难着他落榜。此刻正在后山门前跪
着求收他入门,已有三月啦。我还不宜露面,你自己过去。」易落落被林风雨拉
着一路飞腾,向地上跪着的少年遥遥一指。她不知林风雨为何失态如斯,直觉似
乎无意中发现了件大事,心中扑通扑通跳得正急。
林风雨身形一闪落在少年身侧,见他浓眉大眼,脸庞如刀斧削成般利落,即
使跪在地上三月疲累已极,仍是腰背挺得笔直如剑。依稀便是昔年那个伟岸如山
的身影。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林风雨强忍心中激动温言问道,见少年不搭理又
道:「易宗主唤我来的寻你的。」
提起易落落,少年绷紧的面容一缓道:「我叫何剑南,仙长是哪位?」
「何剑南……何……剑南!」林风雨几乎止不住目中泪水,喃喃絮叨:「好
名字……好名字!错不了,绝错不了!」
「不好!初听不错,谐音便不好。」少年灵动的目光一闪,似乎对这个名字
有些垂头丧气。
「大哥?是你么?大哥?」林风雨试探道。
少年浓眉一皱不满道:「仙长,小子观您能驾云光少说也是金丹修为啦。怎
地还占嘴上便宜?」
「好好!我给你陪个不是。」林风雨连连搓手,更像个躁动不安的少年:
「孩子,我与你有缘,这便和易宗主说一声,收你为徒如何?」
少年连连摇头:「我要拜在天魔宗。旁的不要,仙长的好意心领啦。」
「金丹不算什么。以我的修为普天下也没几人能及的上,易宗主也不及我。」
林风雨温言劝道:「你想学天魔宗的功法也成,我领教你一门功法,可相辅相成。」
见少年皱眉似有不耐,林风雨急道:「我与易宗主有旧,她总要卖我几分面
子。这样,你还做天魔宗弟子,我便做个挂名的师傅,只授功法,不需你改换门
庭如何?」
少年方显犹豫,暗自嘀咕:「仙长说他是神州顶尖儿的人物,莫不是寻我开
心?但若是易宗主也如此说,当不是骗我。若是学艺要离开美女如云的摩天崖,
哎,可好生为难。」
林风雨强抑心中激动道:「你想学什么?普天下的功法我都能求一份来教你。
昆仑派《多阐心经》?正天阁《蝶龙九变》?蓝剑山庄《吞雷剑诀》?」
少年意动不已,最终摇头道:「那也不见得比《天魔经》强。」
林风雨深吸一口气道:「那教你我的本命功法,阴阳门《阴阳大法》与《双
修大法》如何?」
少年大惊一蹦老高颤声道:「你你你……仙长您是林真人?《双修大法》我
要学,哪,林真人你不能反悔啊。」
「一言既出,绝无反悔!」林风雨心中大震:错不了,绝错不了了!大哥,
你回神州来了……
「我去请易宗主来作证。」林风雨消失不见,回到密林中一把抱起藏身的易
落落,在丽人脸上一顿猛亲:「好落落,我的好落落,我真是……真是……不知
怎地谢你……」
易落落被吻得晕乎乎:「怎么了?」
「他是我大哥,我大哥南宫剑河转世!」林风雨激动得语无伦次:「绝错不
了,一定是他!」
「南……南宫伯伯转世?」易落落险些惊得掉了下巴。耳听林风雨取出探灵
罗盘大呼小叫:「紫儿,柳姐姐,你们快来,快来!」
何剑南见一群绝色女子忽然出现,当真是燕瘦环肥各擅胜场,无不怔怔望着
他,有些脸上还泛着泪光。不禁茫然无措。
易落落道:「你和林真人回去。想学天魔宗功法,每年我去云雾山谷教你一
月。」
「是!」何剑南不敢相信这就入了神州最神秘的林家大门,从此成为林风雨
的弟子,心中直叹上苍护佑。
明月在天,落花听风阁里一对璧人相依相偎。
「落落,抢了你的传人,真是……」林风雨心中歉然。
易落落却狡黠一笑,一如天上皎皎月轮:「我心里有数。这事儿和你说没用,
得冰姐姐说了才算。待小何修为有成再计较不迟。」
「又要让你一人孤苦,万分过意不去。」
「期待逾久,逾是情深意浓。」易落落甜声道:「妾身等着姻缘相牵之日。
这一曲送给大哥!」
易落落摆开天魔漱玉琴,清音如醉:
花开了,我本不想欣喜
秋风会带走它的绽放
花谢了,我本不想怅然
春雨还会催开它的芬芳
我写着花开花落
写着我的欢愉与忧伤
只因一生太长
我要填满这廓落荒凉
总归要平静
可海浪依旧跌宕
说不清远行还是返乡
候鸟坚韧的翅膀
承载飞越千山万水的力量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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